岁月如水,流逝了生命中无数的记忆,但总有一些人和事沉淀在心底,忘不了抹不去。
那是1990年的12月份吧,我和老公决定去神往已久的张家界旅游(那时当地还没有旅行社团,都是自助游),我们背着行囊,在一个阳光特别灿烂的午后来到了天子山的脚下。
一位老伯正在田间劳作 ,我们就l问往黄石寨怎么走,老伯指着往西的方向用我们勉强能听懂的普通话说:“直走,过前边的竹林,再过一个山坡就是了”我又问得多长时间,老伯看了下我们说:“我走一个多钟点,你们吗就不知道了”。这时又走来一对小情侣也是要去黄石寨,斜竹挡道正好四人结伴同行。看天色还很早,我们谢过老伯,就急忙向黄石寨进发了。
山路崎岖,凹凸不平。行走在山林小道,斜竹挡道,灌木荆蕀,需手脚并用。待爬上山坡,我们早已气喘吁吁,大汗淋漓。严寒隆冬,脱下外衣,竟还浑身往外直冒热气。
终于,我们来到了另一个山腰的一块平坦光滑的(大约有六七个平方)大石头上。
放下行包,举目西望,我们一下被眼前的景象振撼了。金色的夕阳下,一座座奇特的峰石象直立的人,如倒插的笔,似天神之剑,剪影一般的耸立着,直指苍穹。连绵起伏的群山,赤橙黄绿,五彩缤纷,与夕辉相映。我们激动着淘醉着,那对小情侣手卷话筒,对着层峦叠嶂大喊:“张家界,我们来了!”老公也赶紧拿出相机,咔嚓咔嚓地抢拍着这大美的风景。
平原上生长的人太不知山的脾气了,太阳落山平时对我们来说或许只是个日常用语,而那年那月那天那时,我们才确切地领略到它真实的意义。不知是在哪一分哪一秒,几乎转瞬之间,天就象一口大锅倒扣下来,黑暗顿时笼罩了一切,伸手不见五指。
怎么办? 往哪走才是黄石寨?刚才的激动和淘醉荡然无存,我们紧张不安起来。老公掏出为抽烟而备的打火机,上下左右照了照,大石头的右方和下边都是壁立垂空的深渊,只有左侧有一条通往上下的石阶小道。此时,最要命的是我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更不知道这山路上下都通向哪里,但知道的是无论如何得有所行动,于是大家决定先往上走走看看。小路又窄又陡,靠着打火机微弱的亮光,我们小心翼翼地向上攀登,走过一段距离,但上边依然漆黑一片,毫无生息动静,山顶上是什么有多远?太多未知让我们望而却步犹豫不定。是该往下吗?折回到那块石头上再往下走,下山的路更加凶险,说是路,其实就是一尺多宽的山脊,凿出了一个一个的脚窝,两边灌木丛生,深不见底,一个不慎就是粉身碎骨。大家提心吊胆,屏气凝神,一步一挪,还好,越往下山势似乎有所趋缓,但脚下的路却依旧蜿蜒向前,黑暗沉沉,不见一丝灯火,不知此路通向何方。我们不敢再贸然向前,不得已,满怀着失望,只能又原路返回到那块大石头上。
一番折腾下来,四个人都已精疲力尽,山风凛冽,被汗水浸透了的内衣此时凉冰冰地贴在身上,无边的黑暗包围着我们,耳旁除了风的呜咽,安静得瘆人,我们真真正正的被大山的黑夜和黑夜的大山给困住了。
夜越来越深了,从远处隐约划过两声狼嚎,为了分散内心的恐惧与绝望,大家不停地说着一些看似有用实则无用的话。
在无助的煎熬中不知过了多久,突然,象是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难道冻饿让人产生了幻觉?再仔细一听,天哪!真的是有人在说话。恰若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大家欣喜若狂,一下激灵起来,片刻不敢耽误,马上循声而去,只怕这声音一不留神再不翼而飞。
追寻着声音,大石头下方不远再左转,有一间木屋亮着灯光,屋里缭绕升腾着热气,有三个男人在里面说话。我们上前问好搭话,说明了天黑迷路的情况并请问去黄石寨该怎么走,一个四五十岁的高个子站起来对我们说:“ 二十块钱,直接把你们送到地方咋样?”我们求之不得呢,连声说:好,好!谢谢,谢谢!
那人拿着手电筒在前边走,还热情地和我们说着话,他说自己是伐木工人,今天收工晚了,刚回来。我们顾不上脚下的磕绊紧随其后。路经刚才滞留过的那块石头再往上,很快就来到了一个开阔平坦的地方。那位老哥把我们领进两间有灯的房子里说:“这就是黄石寨了!”这时,从门外进来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孩,他俩小声叽咕了几句我们完全听不懂的话,那男孩就出去了。我们赶快把二十块钱给了老哥并再三道谢。不一会儿,那男孩带着一个年龄稍长一点的男子回来了。这人个子不高,,身材微胖,络腮胡子,眼睛很大,满脸通红,一身酒气,他大着嗓门,凶巴巴地问我们从哪里来,干什么,不给任何理由,蛮横地要求我们交出身份证件,虽不情愿,但此时此地我们也只能照办。令人疑惑的是他接过我们的证件连看也不看,竟拿着转身出门离开了。同行的女孩有点紧张地拉了拉我的衣角,悄声对我说:“姐,这是黄石寨吗?看着咋不象好人哪!”我也心里打鼓,拍了下她的手,女孩儿心领神会,我们一起走到门外,四下望去,周边也是黑黢黢的一片,只有百米开外散落着两点微弱的灯光。没吃没住没游人,哪有半点旅游景点的样子呀!想到绑在老公腰间的几千块钱,又联想到曾听说过的湘西匪事,我的神经也骤然紧张起来,下意识地从地上捡起两块石头装进口袋,用作万一反抗的武器。
过了一会儿,那人回来了,一一归还了我们的证件,转身对着送我们上山的那位伐木工厉声喝道:“收人家多少钱,掏出来还了!”我们连忙说不用不用,应该的应该的。可那个老哥似乎不敢违抗他的指令,嗫嚅着把还没捂热的二十块钱从衣兜里掏出来,他一把夺过塞给了我们同时说道:“拿好东西,送你们下山去!”我们背起行囊,随他而行。原来,还有两男两女四个人等在门外。
手电筒的射光驱赶着厚重的黑暗,在我们的眼前和脚下晃动。他们说着浓重的湘西话,谈笑风生,这让茫茫夜色和万赖俱寂的深山,有了些许的生机与灵动。
长着络腮胡子的男子大概是个小领导吧,他酒喝多了,脚步轻飘不稳,时而踉跄一下,一路摔了三跤。有一次竟然摔倒在路边的沟里,我们都吓了一跳,幸运的是沟不是太深,又穿着棉衣才没有受伤,随同的两个人把他从沟里拽出来,他却甩开别人的手说:“拉我干吗,我能行!”山路崎岖,坎坷难行,但他们走得很快,我们四人晕头转向磕磕碰碰,连呼带喘,拼命追赶着他们的脚步,只有一个念头:跟上—-跟上。
不知走了多远,几盏灯火终于出现在眼前,原来这是山下的一个旅馆。那位小领导进去找来一个夜班工作人员,回头又对我们说:“你们可以住下啦!”我们连声道谢并问:那你们怎么办?他说:“我们回啦!”
站在旅馆的门外和他们挥手告别,手电筒的光点越来越远……
悄悄扔掉兜里的石头,我的眼睛湿润了。回身望向门里,时钟指向凌晨两点。
那时候年轻,休息了几个小时,填饱肚子就又能量满满,便随着游人重上黄石寨,再次站在那块石头上,昨晚的经历恍若如梦,其实,由此往上,黄石寨也就百米之遥。
为了表达无尽的谢意,消遣内心私度好人所产生的歉疚,在一间办公室里,我们再次见到了那个长满络腮胡子的同志,他说话温和而稳重,和昨晚酒后的样子判若两人。我们寻问其尊姓大名,他不置可否,似不愿告知,只得匆匆地写了一封简短的感谢信,为这次惊心动魄的经历画上句号。
时光荏苒,三十多年过去了。张家界那些天地造化,鬼斧神工铸就的奇峰秀石及壮美景观早已成为记忆中的轮廓印象,有关它们的名字和传说一个都不记得了。可那位带我们上山的伐木老哥和送我们入住旅馆的长满络腮胡子的小领导,他们的形音样貌却至今历历在目,清淅可见,时而想起便心生感动与温暖。
写下以上文字,只为不曾忘却的感念,此生无以为报,唯寄长风白云,祝福他们好人好运,一生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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