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谱并序
小曾
谱，是中国的一种文化符号，篡制谱牒是一种传承久远的文化活动。自古以来，人们把某种经典的规律或者系列，归纳整理出来，从而成为系列的谱牒。集以成册，传之后世。
降龙十八掌、九阴白骨爪，那是威震武林，叱咤江湖的拳谱；太公阴符经、孙子兵法、三十六计，那是用兵如有神的武谱；敦煌藏经洞的《碁经》和《事林广记》，是忘忧怡乐的棋谱；姓世家族，籍簒成册，那是某某姓氏的族谱；生旦净末丑，舞台众生的相，那是戏曲艺术的脸谱；而我今天要集篡的是我就读高中时期，主要授课的几位老师，所以权且暂且称之做师谱。
正文：
五、闫清泉老师
高中的第一堂课是语文。
随着上课的钟声响起，一位瘦高的老师步入教室，走上讲台。
他是那样的单薄，又是那样的文弱。单薄得轻风可以摆柳样洒脱，文弱得仅能承托起书卷的墨香……传说中的文弱书生大概也就他这样的光景吧……我这样地想着，更越发地期待他的开讲。
他先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工工整整写下了闫清泉三个瘦金体字。
“我叫闫清泉，是你们的语文老师。”他眨了眨眼，微笑着说：“先点一下名。我叫到谁的名字，请站起来。大家相互认识一下。”
时光的鸢，总爱乘着往去的风，消失在极目的天际，四十多年过去了，我实在记不起，当时是从哪位同学开始点名了，只记得他念个名字，就会腾地站起来一个，尬尬地回勾着头，让大家看看，然后等不到闫老师把“请坐下”说完，就红着脸“噗嗵”一声坐下了。
记得最清楚的是，有几个女生特别地害羞，点到名字时，深埋着头，慢慢站立起来。齐肩的短发自然地垂下，不长不短，刚好遮挡住侧脸，整个后背扭捏成了一个“S”的曲面，呈现给大家。坐在后面的同学们，只能看到曲面上耸起的衣领，根本看不到头，更别说一睹芳容、认识一下了。
等叫到我的名字时，我站了起来，闫老师却没有立刻让我坐下，先看了看我，说道：“王冠楠。楠中之冠，冠中之王。名字不错。”之后才微笑着说道：“请坐下。”
实在让我想不到的是，打从那一堂课开始，文质彬彬的闫清泉老师就成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老师之一。
闫老师睿智、恬静、沉稳，如果你爱安心学习，他就是你安心的陪伴。他教授语文课的特点是平实、质朴，不沉闷，不瑰丽，也不华藻张扬，看似波澜不惊，实则治学谨严、缜密细致、要点详尽、深入腠理、一丝不苟，除此，他还往往随课文的讲解，进行知识的拓展与外延，让知识的点，铺展成广阔的面，以开阔学生们四维的视界，耕耘脑际表层原始的荒野。他像一位慈祥的母亲，为了我们的高考，会无私地，把所有的知识装填到我们赶考的行囊里，让我们有备无患。
在他讲解《纪念刘和珍君》一课时，不仅仅只是对字词句、写作方法、段落大意、中心思想的讲析，还顺带着把鲁迅引用陶渊明“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的原诗也给讲了，同时，还把鲁迅其人、其事、其诗、其文等，进行了系统分类介绍和讲解赏析，使一位故去几十年的文豪，在我们脑海里栩栩如生。
像最近一段时间，网络上热炒的“斯人也”还是“是人也”的问题，长期霸屏、热度不减、鏖战不休、莫衷一是。其实早在四十年前，闫老师就已经在课堂上给我们讲解得非常清楚，了无疑惑。他把孟子的原文与课文的引用作比较后，再总结道：最早应该是“是人”，后来有人可能在传抄时，误把“是人”写成了“斯人”。“斯”“是”在这里是通假……这一点你们了解就可以了，考试时遇到了，要按照课本的“斯人”来回答问题……
尤为记忆犹新的是，他在古文讲解和引领我们复习的时候，还常常搜罗一些课外的名篇、名段，让我们阅读理解、解答字词要义，润物于无声，于平常间，积累起点滴的语文素养，再假以时日，以期芳菲弥香……
在那个文革才过、百废待兴的时代，交通不便、信息闭塞、学术荒芜、师资匮乏。书少，懂知识的人更少。所有的知识，除了使用的课本，就只有寥寥的书籍和奇缺得像闫老师们一样的大脑沟回了。很难想像，当时，他是牺牲了多少的生命细胞，才将古今中外的名人们张罗到一起，无私地呈现给我们一席饕餮盛宴。
像西牛贺洲的须菩提祖师，又似观世音菩萨的玉身净瓶，闫老师教授知识的另一个特点是——点化。或许正是临风玉树的柔骨，无需力拔山岳的武勇，如身怀绝技的翩翩大侠，用他出神入化的点穴神功，飘然仙人一指，点拨开心中灵犀。
记得有一堂自习课上，他轻轻地走着，观察着大家的学习动态，等走到我课桌旁时，发现我正在解答他前一天发放的课外阅读理解活页，就微笑着轻声说道：“语文素养的提高不是一朝一夕之功，需要不断地积累。学校有图书馆，如果有兴趣的话，抽时间可以去图书馆借书看。”继而，转身提高声音说道：“学校图书馆在崇圣祠二楼，谁有兴趣，都可以去借书看。”
实在没有想到，他的这次点拨，开启了我崭新的人生历程。从那天起，我除了每周借书看，还省下饭钱，坚持订阅过《名作欣赏》、《读者》、《小说月刊》、《辽宁青年》、《演讲与口才》、《武林》、《高中数理化》等许多种刊物，渐渐汇集成了小小的知识渊薮。几十年来，我曾先后泡过鲁山一高图书馆、鲁山图书馆、焦作市图书馆、焦作市新华书店、南京师范大学图书馆、南京大学图书馆、南京博物院、南京市图书馆、南京市外文书店、南京市三大新华书店、贵阳市新华书店、贵州省民族博物院……时常忍着辘辘饥肠，坐过阅读台，蹭过板凳头、蹲过墙角、靠过墙壁、倚过书架……也借过大量的书籍（还了借、借了还），也买过大量的书籍，堆满了斗室的空间，也培养了子女从小读书不辍的习惯……
光阴如罅隙过驹，转瞬已时近花甲暮时。几十年来，历尽东南西北的漂迫，云游四方的闯荡，变数总在日常里瞬息万千，然而，始终不变的是执着于书卷文墨的浸洇，痴迷于书卷文墨的气息，习惯成生命的一种享受。
“功不唐捐，玉汝于成”。如果说，人生是一场修行，那么，学习就是不断地渡劫。回忆青春往岁，一路走来，生命中正是幸遇了太多像闫老师一样的恩师们悉心的教导、用心的栽培、有意的点化，才成就了我事业的一点点收获，养成了我读书不倦的终身嗜好，成为了小半个文人，品着书香，渡尽了青壮年岁月的漫漫长河。我没有一苇渡江的佛家道行，只会默默而笨拙地努力活着，而所凭的基础，就是师门里所学来的那些功夫。
如今，闫老师已荣至耄耋之春，一生教学硕果累累，桃李布满天下，不仅在工作期间，被授予了河南省特级教师和全国优秀教育工作者的殊荣，还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先后任职母校副校长、校长十余载，直至光荣退休。实是不负全国教育楷模，德配其位、名副其实。
适值母校鲁山一高建校九十周年庆典，心潮澎湃，感念于怀，不吐不足以为快。正是：
汇集溪流做大川，千转百迴不复还。
万劫渡尽得宽裕，过罢邙山入平原。
撮土为鹏翼连天，信游九州走泥丸。
乘波推起重重浪，倒向雪域拜源泉。
2022年11月5日于贵阳。
............试读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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