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走出高考考场的那一刻，我深吸一口气，心里只有“完蛋了”这一个念头。
母亲带着弟弟来接我，旁边的家长都捧了鲜花，和自己的孩子在这个即将离开的高中校园合了影。我们三个人什么都没干，提上早已收拾好的行李便迈出了校门。我没有回头，也不敢回头。我所在的高中在整个“高考大省”也算是名列前茅。
回家的车上异常安静，我望着窗外一棵棵向后移动的树，轻声说了句：“都不问的吗？”母亲笑了笑，答了句：“没事，不问。”说着，她按了下喇叭，我们距前面的车有些近了。弟弟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了句：“如果问了又要哭。”我白了他一眼，感觉到鼻子很酸，低下头转自己的手指。
回到家以后，我把自己锁在屋子里，双手不受控制地点开了微信里某亲戚发来的高考答案，按着自认为从差到好的科目顺序，把每一科都对了答案，然后随手抓起一张卫生纸，写下四个数字，然后把它们加起来，又得到一个数字。我想，如果是这样一个分数自己或许也能接受。我重新整理了自己的外表，尽力让它看上去不那么邋遢，我打开门，问了句什么时候吃饭，母亲走过来，又冲我笑笑，我们出去吃。
这顿饭吃的很不愉快。火锅上冒着热气腾腾的烟，羊肉卷在里面不停的翻转，室内的空调开到了十七度，父亲一直在描绘我的光明未来。我把一片肉夹进碗里，嘟囔了句：“我去不了北京。”父亲好像没有听见，又说到了我理想的工作单位，我大声喊了句：“我去不了北京的。”父亲愣了愣，也夹起一片肉，把它放到了我的碗里，说了句，吃吧。
终于，忍了几个小时的泪水不争气地流出来，我接过弟弟手里的纸巾，擦掉了眼泪，也说了句，吃吧。
我原本认为可以接受的分数在这顿饭中变的是这么难以启齿。
按照提前想好的规划，我把一切可以联系到我的软件统统卸载，整天闷着头看剧想要麻痹自己，却还是在每晚的梦里让我回到现实。我不止一次的梦到高考出分，梦到数学考场上那道题自己到底写了一个什么答案。总是浑身冷汗的被吓醒，又躺下，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出分的日子比想象当中来的还要快，我没有转发所谓的高分锦鲤，只是偷偷百度了“避免网络拥堵的查分技巧”，我在零点之前不停地点击查询，它都没有反应。当我正吐槽网上的虚假技巧时，它突然冷不丁的出现了。
我盯着这个分数很久，身体不停地发颤，我把手机推给父母。这是一个比预估还要低了二十分的成绩。我不知道父亲在用一个什么样的表情说话，他只是看了一会，把每一科成绩都念了一遍，接着对我说，没事，也不是差的不行。
我把手机拿回来，退出系统又登进去，重新输入了自己的信息，手指放在查询键上，闭上眼睛，点了进去。没错的，这个分数还是我的。
我走回自己的房间，楼下那一家也同样有高考生的住户笑得很大声。我不知道究竟是好到一个怎样的分数，才能让他们的笑持续了这么久。我不想打开灯去找耳塞，只是把自己的玩偶盖在了后脑勺上。但它的隔音效果一点也不好。我趴在床上，哭出了声音。
印象当中，有人来安慰我，但具体是谁，我不记得了。
我的脑子里浮现出了很多个画面。有一个姑娘，她在电风扇下面流着汗做数学题，她可以在每一个地点去背英语单词大纲，她的政治复习资料已经散了页。我不知道这个姑娘为什么会是这样一个结果，我所应该看到的，不应该是这个姑娘应该有的结果。
曾经有人告诉我，不要把自己的努力说出来，人生在世，哪一个人不努力？我当时对这句话充满了认同，但在那一刻，我很难不去想自己的曾经。这些所谓的心灵鸡汤，大概只有成功的人才能说出来吧。
这个夜过得很漫长，最后到底睡着了没有，我也不清楚。
母亲请了几天假陪我填报志愿，复读的念头跟着一个个敲定的学校在脑海里面显现，我说出了我自己的想法，母亲说，高考改革，更难的数学，你觉得你能高出几分？我，我，我，我可能还会更低。
十个志愿，十所学校，填完了最后一个学校的代码，眼眶变得很湿。
听命吧，人，还是应该听命的。
我几乎完全是在家里面度过了等待录取结果的日子。可以通讯的社交软件我还是没有下载回来。母亲说，她从一个视频软件中看到了我的初中同学考到了全国最好的大学。
“谁说烟雨微茫，兰亭远望，我却泪眼婆娑，独自成伤。”我把这句话抄下来，看了许久。原来自己的梦想一直都是个笑话。
录取结果出来，即使按照以往的位次报出来的学校也在今年不大准确，我压着分去了一所原以为可以保底的学校。
就这样吧，也是个好城市呢。
打开手机，有软件不停地给我推送如何在大学逆袭，我按了清除，不久后，这类的信息还是会重新出现。
父母总是有意无意地拉我出门，我把一个个微笑挤出来给他们看，我告诉他们，没事儿的，我很好，我觉得还挺好。
不到一个月，我从北方到了南方，跨越了大概十二个纬度。
刚出飞机场，扑面而来的满是燥热，没有天气预报说的中雨。还有，我等了一个晚上，也没有等到一只蚊子和一只蟑螂。这座城市很繁华，和我们山里的小城不太一样，这儿的深夜依旧能看到人来人往，随着大流，我们也在深夜吃到了某牌子的火锅。我们的小城并没有这个牌子的连锁。
母亲挽着我的手，告诉我，你看，这座城市多好啊。我点点头，是啊，多好。可是我好像没有多爱这个城市，就算以后会爱，也不过和它只有四年的缘分。
报到的这天，我们用导航到了这所学校，每个人都戴着口罩，能够清晰地看到每位学生和家长的额头上流下的汗。即使我们被分成了两批入学，这一天的人还是很多。
宿舍环境很好，比我们那小城好太多。宿舍里的其她五个姑娘都是本地的，她们的声音很甜，也很爱笑。我把母亲送出了校园，自己按照原路回到宿舍，坐在椅子上，她们说，没事的，别想家。我急忙点点头，应和着，不想，不想了。
学校的建校时间不长。新生们坐在体育馆内听了好几天的讲座。有时我也为台上的眉飞色舞的演讲者打抱不平，但更多的时候，自己也和同学们一样，专注于自己的事情。
学校“百年树人”的口号在我的脑子里飞旋，它就好像一个可以看得到的明天在告诉我，其实这所学校也没有多差。学院的院长都很牛，光单单是他们的头衔就能介绍个几分钟。教师的队伍很年轻，我翻了翻和考上名校同学的聊天记录，他们说，现在教师队伍年轻化成为了趋势。
这座城市还是很热，本地的同学说，这里没有春天和秋天。虽然比以往的开学的时间晚了半个月，但军训的时候我们还是被太阳烤的说不出话。我和几名女生一起对天求雨，才让雨水一共滋润了我们六个时辰。
我逛了一天的校园。在图书馆里发现了考研自习室，每一个座位上都垒了很高的书，还有学长学姐们专注的眼神。大学里上的第一堂课是英语，老师全英文的讲话，让我跟不上。
晚上学校组织观看了露天电影，叫做《烈火英雄》。我环顾了四周，好像每个人的泪水都挂在了脸上。消防战士牺牲的时候，脸上还带着微笑，他们觉得这是他们的使命。
现在坐在这儿，一转眼写到了尾段，我发现我还是想做那个报道一线时事的新闻人小R。它从始至终，都不曾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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