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故乡梨花开
文│邓仲国
邓仲国，笔名砚逸，现为临夏县公安局民警，中国公安文联会员、甘肃省公安文联会员、临夏州公安文联理事、临夏州美术家协会会员。
起风了，是和暖的春风，轻轻地吹过我的脸庞，仿佛儿时父母的手掌，在似睡似醒的时候轻柔地抚摸。一个个春三月的梦，编织起静谧而平和的童年。一年又一年，春风吹拂，草木葳蕤，故乡的花又次第开放了。先是迎春花，然后便是碧桃、杏花、李花、桃花、梨花，熙熙攘攘，挨挨挤挤，将老家青灰色的瓦房掩映其中，像极了一幅浓墨重彩的中国画。
蓦然回首，离开故乡参加公安工作已经二十多年了。儿时的记忆中，故乡的岁月质朴而悠长。梨花盛开的时节，一群小伙伴总是在梨树丛中相互追逐着，嬉笑着，玩着警察抓小偷的游戏。在那个娱乐项目匮乏的年代，或许是受了警察题材电影《羊城暗哨》《冰山上的来客》和《黑三角》等的影响，那些警察主角几乎成了我童年的偶像，我总是用竹梢撑圆草绿色的军帽，做成大盖帽的模样，用铁丝和木板做出“手枪”别在腰间，扮成警察，满头大汗地追逐着几个“小偷”在梨树间穿梭。有一次，父亲郑重其事地对正在上小学的我说道：“我知道你很喜欢做警察，但是警察并不是抓抓小偷而已，还有保卫国家，侦查破案，服务群众的光荣职责呢。如果你现在立志长大了做一名警察，就要从现在起认真刻苦学习，加强锻炼身体，向着自己的理想不断努力前进。”多少年来，父亲的叮嘱始终鞭策着我，高考结束后，我如愿考入了省警校。当第一次身着警服回家探望父母，在硕果累累的梨树下向他们立正敬礼时，我看到父母眼中洋溢着满满的自豪与欣慰。
多年前，还是这样的时节，还是这样一个春日煦暖的日子，妹妹出嫁了，参加完婚礼，哥哥踏上了西去的旅途。我送父母回到老屋，为他们拍照留念，一树梨花正开得灿若云霞，在碧蓝碧蓝的天空和青砖灰瓦的老屋映衬下，显示出一种纯粹而热烈的洁白。依然有微风轻轻地吹过，一瓣一瓣的梨花悄无声息地飘落下来，落在父母的头上、肩上，映着他们头上的白发。梨花灿烂绚丽地盛开，悄无声息地飘零，化为一院春泥，满地青苔，呵护着老屋的这棵梨树，每到夏末秋初的时候，便结出累累果实。儿时，总是看到母亲劳作的身影。那时候的母亲一头乌黑的头发，走路很快，从春天播种开始，就一直忙碌着，除草、浇水、收割，然后就是碾场、堆草垛，或自己做，或与邻居亲戚结伴互助，每一样都井井有条。一年年，一季季，从春天忙到秋天。母亲因为家里兄弟姐妹多的缘故没有上过学，识的字也很少。自从上学起，我就开始为母亲读连环画，读父亲的来信。母亲总是听得很认真，有时候也会向我和哥哥请教一些字，慢慢地，她也能看看连环画了。母亲后来对我说，我最让她担心的那一次，是我出水痘，连续高烧不退，不会骑车的她向邻居借了一辆自行车把我推了五六公里，到了医院打完针，退了烧才放下心来。正式成为一名人民警察后，母亲总是对我说，多年来我和你爸吃了很多苦，供你们上学，盼望着你们有出息。现在，你做警察一定要守住良心的底线，要像古代忠诚报国的那些英雄一样保国安民，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要把单位的事情做好。要体恤怜悯保护弱者，绝对不能做出给警察职业抹黑的事情。还说，电视和收音机里总是说，又有一些人因为贪污腐化被查处了，干公家工作一定要清清白白，正正派派。母亲淳朴的话语让我时刻铭记在心，在从警之路上一路目不斜视，奋勇前行。
在我当年的记忆中，是很少见到父亲的，我总是和哥哥、母亲生活在一起。每一年，我只有在春节和秋收的时候，才能见到在外奔波、劳作、奋斗的父亲的身影。后来慢慢长大了，才知道父亲十六七岁就参加工作，成为了一名水电工人，不停地在黄河上建水电站，从刘家峡水电站到盐锅峡水电站，然后是龙羊峡水电站、格尔木水电站，然后，然后父亲就退休了，回到老家，住在院子里有老梨树的老屋里。而我，长大后，身着一身警服，离开了我的故乡，为了自己儿时的梦想奋斗在车来车往的道路上。那时，每次快到父亲回家的时候，我总是悄悄地跑到大路口，一遍遍地张望，让期待的目光掠过故乡的田野、河流，在乡间小道上细细搜寻。父亲每次回家，都是我们这个小家的节日啊，冬天他带着松软香甜的面包，秋天他带来粉红甜蜜的桃子。这些，都是他从兰州转车的间隙买回来的。每次当背包打开的那一刻，长久的思念便化作甜蜜的回味。相聚的日子总是那样短暂，每次父亲离开家的时候，我总是躲在墙角看着他背上行囊，静静地离开，将我的视线越拉越长。后来，母亲总是说起，我出生的时候是在一个夏天的午后，那时候父亲还在他的工地上，他回来的时候，正在蹒跚学步的我看到父亲，就马上爬过去，扶着他的腿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父亲的身板，就像是一座伟岸的山峰，是我们坚实的依靠。后来，年迈的父亲在砍柴时不小心受了伤，被紧急送往医院，做完手术后，我背着他上楼。我感觉着父亲身体的温度和粗重的呼吸，父亲并不重，我想，一口气上五楼，我除了大喘了一阵气之外，并不是太累。
春风吹拂，吹过故乡的田野。这时候，也是各种蔬菜出场的时候，嫩绿的韭菜和苍翠的苜蓿是我的最爱。每次回老家前，我总是会和父亲母亲提前说一声，中午的饭桌上总是有韭菜包子或者韭饼，晚饭基本上雷打不动是苜蓿饭或者苜蓿浆水拌汤。有的时候还会吃到酿皮，父亲总是开玩笑说，我从小嘴馋，最喜欢吃家乡的酿皮，每次带我上街，总是给我吃一份酿皮。还说起第一次给我吃西红柿的情景，因为不习惯的缘故，咬了一口之后，差点偷偷扔掉了。我却知道，西红柿炒鸡蛋是父亲的最爱，每次回家的午饭，父亲总是会张罗一大桌，我也会下厨给母亲打下手，亲手为父亲做一份西红柿炒鸡蛋。一家人，围坐在炕桌前，慢慢地品味家乡的味道，听母亲讲起村庄里琐事，又有老人前段时间去世了，老三最近终于结婚了，张家的两弟兄因为地界的问题打起来了，村里的神庙里新塑了神像，八月十五要打醮等等，不一而足，平淡的岁月也因此变得如此绵长而隽永。
每次回单位去上班的时候，父母总是把我送了又送，走出好远，父亲借口要到村庄里转转，坚持要把我送到大路上。有一次我劝他回去的时候，他对我说：“你小的时候，我每次出门离开家，走过村庄的拐角，偷偷回望的时候，我总是看到你躲在草垛后面张望呢，现在我没事，送送你，看着你走远。其实，我们总是放心不下你，因为做警察这个比较危险的职业，我们无法理解你面临的情况和处境，需要你自己做出判断和应对。记得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只有这样，才能保卫国家，保护人民。”我曾经在父亲七十岁生日的时候，写过一篇祝福的文辞，其中就写道：“年少的时候我目送您远走，您去建设祖国，故乡的村道牵起了我的思念；长大后您目送我远走，我来守护安宁，故乡的村道噙满您的牵挂。”
起风了，春风万里，故乡的林木依旧挺立，梨花雪白，绿叶飒飒作响。是该回去了，该回去我的故乡了。因为，那里，有我的父亲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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