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爱讲故事的书生
我的大学同学跟他老婆，90后夫妻。
疫情前，他们都是上班族，平均月薪差不多过万，没房没车没娃，有几万存款，也算无忧无虑。疫情后，他们逃回老家县城苟且，他的老婆怀孕在家，他工资3500，负债15万。
这一切只是因为他们俩在错误的时间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离开上海前，他已经在上海工作7年，他老婆（当时还是女朋友，他俩18年先登记的）在上海快10年。他俩都爱爬山，周末要么逛街吃饭，要么就是看电影逛展览，小长假就去远一点的地方爬山露营，日复一日的枯燥上班生活早就磨平了棱角，当初来上海时的雄心壮志也随着不见天日的梅雨慢慢洇入浑浊的黄浦江，看不到一丝涟漪。
他家里一直催婚，但是在上海买不起房子，上海周边昆山嘉兴等房价也都已经很高了，小县城出身的他俩，家境普通，怎么能买得起呢！
工作也是不温不火，这样的工资饿不死，甚至紧吧紧吧也能攒个几万块，但是跟魔都的房价比起来，几年的节俭还不及一晚政策颁布后的变化。靠工作挣钱买房简直天方夜谭。
稳定不下来，心里就不踏实。
二十八九岁的年纪，工作不能再进一步，他俩也厌倦了职场内卷。
总感觉没到三十岁，就这样普通下去心有不甘，反正也没有房子，就没有房贷压力，没有孩子就没有牵挂，索性放手一搏。成功了，上海安家，失败了，大不了回老家从头再来。于是他俩商量创业。
他俩都喜欢做饭研究吃的，出去玩也是到处吃，搞餐饮就成了他俩一致目标，于是他老婆先辞职去研究考察配方菜谱，他则继续上班维持日常开销，同时研究开店的事情，当时是2019年3月。
2019年4、5月份，他老婆考察回来，开始在家潜心研究。
接下来几个月，他们开始在上海周边城市考察店铺，之所以没选择上海，是因为上海租金太贵。每个周末他俩都会顶着大太阳去周边城市一条街一条街的踩点，熟悉的城市，陌生的街道，只要认为有商圈，都会跑过去看，周日晚上再顶着一身臭汗回上海。当时正是酷热的2019年6-8月。
在对比三四十个铺位后，终于在一个他俩之前都没去过的小城商场里定了一个别人还没退租的铺位，这是这个小城唯一的大型商场，人流非常不错，铺位也紧俏，当时也是一铺难求。分不同时间段考察几次后，他们就签了合同，先交了3万定金，
签完合同当天，他跟老婆坐在这家店铺外的休闲座椅上，商量着怎么装修更别具一格，怎么才能让门头更醒目，畅想着怎么管理让口味保持一致，半年以后他们会在哪里开连锁店。时间已经来到2019年9月。
上家迟迟没有交铺，他们开始着急，催促商场赶紧给答复，从十一等到元旦，也没等到店铺，商场一拖再拖。期间他老婆已经将近1年没有上班，全靠他自己上班赚钱养活他俩。
2020年1月疫情爆发，他们索性没有回老家过年，直接在上海出租房里一边隔离过年，一边关注那边小城的疫情消息。
年后因为疫情，他在家居家办公，公司业绩也受到疫情影响，他可能要被裁员，想着也要准备去接铺了，索性遂了公司的愿，走人。又给商场打款6万多元租金，至此连押金带一季度店铺租金，共计8、9万全部付完。然后他们收拾收拾把上海的房子退租，说好退给他的押金不出意外的被扣了。
因为疫情不方便看房，他们就在58同城上找房子，然后跟房东视频看了下房子就定下了，叫了个货拉拉，把这几年的青春打包，拉到这个陌生又充满未知的小城。锅碗瓢盆凌乱的铺满车厢，车厢上半部分还全是空荡荡的，就像他这28年走过的人生，乍看丰富多彩琳琅满目，其实差点意思，而且差多了。当时是2020年3月。
来到这个小城，完全没有熟悉感，一切都要重新开始，于是他们先买了两辆二手电瓶车，他老婆要了一辆小粉车+粉头盔，一如他老婆可爱的模样，他要了一辆小白。接下来的时间他们每天都在转这个小城，找批发市场，对比哪家的菜肉调料价格便宜，一家一家逛二手市场找他们需要的灶具餐具。再抽空骑着小电驴去谈装修公司，新城区走过无数遍，老城区的犄角格拉也都有他们的脚印。
虽然很苦很累，再加上换地方重新开始的陌生感，内心承受的压力很大，但是看着疫情逐渐控制住，大家的消费信心开始恢复，他俩相互打气加油，对自己的菜品也很有把握，信心也开始一点点萌芽。
终于盼来了接铺，一切都按部就班的进行，看起来比较顺利，为了让整个店铺风格看起来更相得益彰，他俩都是呆在店里看着他们一点点刷漆调色，灯具和装饰也是在网上一个个选。
为了省钱，装修能亲力亲为的他们都自己干，能买二手设备省钱的他们就买二手的，但是依然超预算，他俩的彩礼钱10万块，又向亲戚朋友借了6万，断断续续都投了进去。
期间因为不懂装修，定制的门头整个报废，2万块钱打水漂，开业日期也耽误了，没赶上五一开业。
最后几天经常赶工期到凌晨，一天晚上加班时，他胳膊上被生铁划掉了一块肉，4、5厘米长，半公分宽，白肉清晰可见，也没去医院，贴了三个创可贴接着干。
开业前一晚，收拾卫生到凌晨两点多，五点又起床去店里准备食材，总共睡了三个小时。就在这种紧张又懵懂的状态下开业了。当时是2020年5月。
因为提前在当地生活号和一些平台上做了活动预热，所以开业活动期间生意还算不错，作为一个小吃快餐品类，没有每天排长队，但也很少有空座。
活动过后，问题开始出现，一旦没有那么大优惠了，大家觉得占不到便宜，也就不来了，反正你家不搞活动，还有别人家搞，商场里这么多餐饮，总有一家在优惠。而且他的铺位看似不错，其实是一个流量死角，就差几步人就走不过来，商场里人不算少，但是他店前走过的客流两只手能数得过来。
再有就是这个小城的土著饮食习惯明显不一样，有些顾客吃不惯他店的东西，北方人喜欢吃，但总归是一个小城市，北方人还是少，客群基数指数级的下降，客流量也指数级下降，但是店铺租金一月小2万，压力陡然倍增。
每天一睁眼，房租水电人工就已经1000块出去了。开业一个多月始终处在盈亏线上下徘徊，马上要交下一季度的租金，手里没有那么多钱，还要留一部分钱发工资进货买菜周转，已经很难，但是他俩还是对疫情马上结束抱有信心，对他们的手艺也非常有信心。
于是他们决定再搏一下，去借贷。因为没房没车抵押，在这个小城也没工作社保，正规银行贷款借不到，最终他在某信用卡分期借款15万，2年付清，年息大概12%，每个月还7000多。当时是2020年6月。
这点负债对于大学精英来说压根不值一提，但是对于他们俩来说，算是一座大山压在头顶了，为了节省开支，把店员都辞掉了，每天一早他自己去采购，自己准备食材，自己收拾卫生，没客人的时候再跑到后厨自己洗碗。每天闭店都是晚上10点了。
店里煮高汤耗电太多，商场电费又太高，为了省钱，他们就每晚配好料后抬着大汤桶回住处熬。回去第一件事就是先把高汤处理了，小火熬着，再去洗漱，躺床上基本都是凌晨12点多了，睡不着。每一两个小时都要起来去厨房看看熬的汤，担心有风把火吹灭。
成本已经压缩到极致了，疫情断断续续，像每晚下班的夜路一样，漆黑不见尽头。生意还是不见好转，甚至有时候一天只能做三四百块钱流水。有时赶上饭点店里没人，就去商场里转一圈，看看别人家客流量，看那些大餐厅里客人也七七八八，心里平衡一点。
心里压力大，身体也是每天超负荷运载。吃不好睡不好，他俩三个月瘦了20斤，压力一大，就容易暴躁，他俩每天都会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吵架。凌晨一两点都睡不着，早上四五点钟又迷迷糊糊醒了，只要脑子有点意识，拉客、租金、进货等乱七八糟的思绪就会像《鬼吹灯》里的尸虫一样铺天盖地涌入，吞噬他的脑子。
他老婆无数次在洗澡间抱头崩溃大哭，而他也只能无声地过去抱住她老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每一天都像过了一个世纪一样漫长，而且还是中国的19世纪。无数次他都在想，赶紧疫情封城吧，或者来场地震吧，大家店都开不成，商场一发慈悲兴许还能给减减房租。
就这样一直挺到了2020年8月。
期间他俩也商量把铺撤到外面街边，这样房租可以节省一大笔钱，另外街边店营业时间会更灵活，能适应更多人群。最重要的是他俩依然对疫情要结束有信心，于是一边跟商场谈撤铺，一边去外面看合适的街边店，还是在炎热的8月。
就这样边找边谈，一直到2020年9月，商场说好的可以申请退还两个月押金也没了音信，合同条款已经被商场他们做得无懈可击，完全找不到对他们有利的凭证，眼看着又要交下一季度房租了，退租的事情还没有一点眉目，想想付出全部心血的店铺马上变成昙花一现，就焦虑的不行，但最终还是无奈不要租金撤了店铺。
撤店当晚，营业时间一结束，就把设备和桌椅全部送到了一个租好的城中村小破房里，租金150一个月。他还没反应过来，拆店围挡就给做好了，快得就像他们的店铺，很多客户还没反应过来，他们的店铺就已经关了。
店铺关了后他们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去重新找街边铺了，在这座小城待了一段时间后，对口味和客群也都有更深入的了解了，加之对自己做的东西有信心，更重要的是不甘心，他俩依然冲劲十足，准备东山再起，每天更勤奋的骑着小电驴逛街找铺。
踩点几个地方后，他俩心里稍微轻松一点。想想已经有快2年没有回过家了（2019年因为疫情没回去，2020年一直到9月都在搞店铺）再搞起店来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他俩就收拾了收拾回家看看，但是却没敢跟他爸妈说他们已经把店给关了。也是回家后，一年多了终于睡了个完整觉——凌晨四五点没有醒！
在家的几天，他俩把所有的压力和烦恼都抛之脑后，无所事事，无忧无虑。就像是紧绷的弹簧突然弹开了，每天慵懒的瘫在床上，睡醒了吃，吃完了躺。
一安逸下来，就开始变懒，斗志一下子就没了，回想这一年多的生活，突然有点心疼自己，更心疼老婆，这么苦这么累是为了什么，还赚不到钱，反倒赔了不少，转眼30岁了，疫情反反复复，万一再开店失败，欠一屁股债，他拿什么给他眼前的女人幸福的生活，如果让她陪他吃一辈子苦受一辈子委屈，那他还算什么男人。
于是在一个慵懒的午后，他老婆依偎在我肩头，夕阳斜斜和他俩并排躺在床上，他把想法跟他老婆说了，没想到他老婆跟他一样，回家后也一下没了那股劲。
想着还欠他老婆一个婚礼，他俩就把婚礼给办了，简简单单，婚礼上面对这个陪伴她大半个青春的女人泪流满面，他说出了，她经常对他开玩笑说的那句话：“以后，你的就是你的，我的也是你的。”那是在2020年10月。
家里事情结束后，他俩又回到那个小城，把设备处理，几万块的设备最终只卖了3000块钱。房子退租，再也不想来这个小城。
至此，他俩创业一场，一分钱没挣到，毛算40多万没了，还有一屁股欠债，能量有守恒，也不知道这些钱被谁赚了。
人家说衣锦还乡，一个失意的人是不愿意回到自己家乡的，于是他就跟他老婆到了她的家乡。
精疲力尽后，他俩厌倦了城市森林一般的楼，用剩余的钱在城郊装修了一个农家院，种菜种花。
他找了一份工作，每月3500，朝八晚六，没有双休，跟以前的白领生活简直天壤之别，但是他俩都能睡个好觉了。
现在，他们的贷款已经还完，他老婆还有一个月就生了。虽然疫情还没有结束，但是他俩还是平凡的他俩，不，要变成他仨了。
他们原本是月薪差不多过万的上班族，可就因为他们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导致他们现在过得如此艰难！当然也许是运气不好，谁又想到疫情如此严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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