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秦皇岛简枫；欢迎关注中财论坛
钩住尘世的飞檐
她看上去干巴巴的，像一朵枯萎了许久的花。胳膊和腿精细，像被风干了所剩不多水汽。细看之下，她的眼睛有一只还不太灵活。乡下人管这种眼睛叫雀磨眼，也有说长了翳子。多是不当个事儿耽误了，乡下人命贱，一点不少做事。
她的手是灵活的，她的面前摆放着颜色鲜艳的小物件。有小孩子鞋子，茶杯的垫子，她还在不住地钩着。她不讲话，有人问就应承一句，没人过问的时候多，她上下翻飞的手指支撑着她。今年夏天气温比往年都要高，黄昏过后我带孩子出来溜达，常遇见这个女人。闺女家就要搬离这里了，最近在这里溜达的时候，会有一种淡淡的不舍。
昨天大雨滔天，我站在三楼落地窗前往下看，能看见匆忙走进小区大门的人们。有的没撑伞，也不急躁，就任由雨点子打在身上。娃娃拍玻璃，喊着雨有雨。地上击起水泡泡，一会功夫就有了水流。天地间显得更逼仄窄小又低矮，雨中来来回回地奔忙的人们，如果从更高处俯瞰应该和蚂蚁搬家蛇过道没啥不同。
我惊讶地发现那个钩织小物件的女人拎着一个蛇皮袋子进了小区大门。遇见她很多回了，不知道她也住这里。很多时候一场大雨能把人逼迫到无处躲闪的境地，像一座破屋到处漏雨，我们连一个能接水的盆子都找不到。更不用说听雨赋诗或者雨夜安眠了。
浪漫是吃饱了之后的事。我以为安心写字也是，最起码我们要有一把能遮住一小片天的雨伞吧。如果脚底下是新生的漩涡，头顶上是绵延不断的雨，直接灌进脖梗子。我们首先要考虑的是避雨，在寻找能遮挡风雨的屋檐的时候，肚子又饿了，这时的幸福是一碗热汤面上一只油汪汪的荷包蛋。
等到下次再遇见钩织小物件的女人，我要买她几样东西。我有六个黑色碎花的扁平盘子，得配上盘子垫。我还需要一双毛绒绒的鲜艳的毛线拖鞋，风暖气有了留着赤脚穿。
? 她拎着大袋子往前挪蹭着走，她怎么有这样巨大的能量啊。她有一把伞，她用来护住她的袋子，袋子里应该是她的那些颜色斑斓的小物件。她不在意自己的肩膀头发和看不出颜色的短袖，湿塌塌的显得她的身子更见的小了。明天黄昏要是不下雨我打算去遇上她，我知道单单这个想法就已经足够矫情的了。
? 管她呢，吃饱喝足只会生出无用的想法来。我打算让她为我钩一个电脑垫子，就这么决定了。
爱情的样子
爱情如果有样子，不应该是鲜花簇拥之下的笑脸，因为那是爱情的蒙蔽期。烟火里的朴素的一粥一饭才是，充满油烟渍味儿充满皱纹白发和碎碎念的唠叨。
? 什么是样子呢？就是可依照的模板。我小时候我妈常去邻居家借鞋样子，二英的鞋样子适合我，铁柱的鞋样子适合弟弟。我妹妹小，我妈就摸索着把我们的鞋样子往小里削一点，后来别人就来我家借鞋样子。鞋样子是报纸剪成的，放一本厚书里，街坊邻居轮换着使。那时女人们手头紧要的事儿就是纳鞋底子，交换着各自经验，怎么做才更耐穿更好看。
? 我喜欢“样子”这个词，依样学样葫芦瓢样。有了样子的日子有奔头呢，不至于盲从得像个瞎母鸡咕咕哒东东一下咕咕哒西一下地乱撞。带着欢喜回来，我刚进屋就说欢喜帮姥姥把空调打开，我去洗手洗脸画画了。她说那我们比赛吧，看谁画得好。我说姥姥可不一定能画过你啊，我试试看吧。
陪闺女?去接老三，让老三和哥哥姐姐玩玩儿，再去海边走走，小老三还没去过海边呢。我今年也没去看过海呢。预计把老二放奶奶家，但老二说啥都不干，穿好鞋子靠着门框等。百般劝说都不顶事，他边哭边说我不是惹妈妈生气我只是想和妈妈住而已。我听着他忽然蹦出来的新词“而已”也笑了，恭喜看我笑了更是不停地说只是想和妈妈住而已。好吧三个小而已，三个孩子分派奶奶家一个姥姥家一个，就减轻了闺女的负担，能松快一点，不至于焦头烂额地忙。
?这样一来忽略了孩子们的感受，他们想在一起玩儿，你追我赶热火朝天地玩儿。感觉他们有无限充盈的精力，永不知疲倦饿了给一口干粮喝一口水又继续了。我感觉我的心脏承受能力越来越强劲了，他们三个狗咬吵吵地几乎能把房顶掀开的时候，我也能写字。
?我不过是呈现出了不一样的日子的模样，这样子也是很具有普遍意义的。而爱情在这热火朝天的生活之上显得没那么重要了，偶尔我和渔夫电话，我问他在那里他的回答不外乎三种：菜地、单位、新房。他找我不过是焖点米饭包点饺子买点干豆腐片。我们有多久没有讨论过关于爱情了？我都记不得了。爱情早已改换了模样融入日复一日的无尽的重复之中，这让我们有时会忽略会麻木。会错以为爱情这东西已经离我远去了，其实并不是这样子。我把最虚拟的最浪漫的那部分投入到诗歌里了，在人间草木月白风清的描摹中感受光阴。我把最朴素的最无需装饰的那部分给了家人，化做了煮饭煲汤切水果。
? 爱情这东西在呢。在事物稍纵即逝的纹理中清晰地在呢。
立秋，吾家有喜
终于有风在一夜秋雨以后，清凉了小城。早上吃一个馍半碗肉丝豇豆角，很满足。喜欢吃馒头，感觉唯有馒头才顶事。先前喜欢的粥类忽然不想了。看来人的改变从来都没理由可讲。拉开北窗，眺望燕山方向，轻声说妈你小外甥女今天订婚。我妈是个最好的姥姥，对两个外甥女没说的，含在嘴里怕化捧在手心怕摔。当年我闺女谈恋爱时我妈就喜欢，摘下手上的金戒指送给闺女男朋友。当然至今还戴着，我们全家都以为这枚戒子给闺女她们婚后生活带来了好运。让三喜宝贝平安健康，我妈在我心里是通灵的。暖呼呼的气流直往窗子里扑，关窗。愿我天堂的父母和睦相处。
昨晚大雨，午夜梦回，想起小外甥女和我一起上学的事。不禁自己笑出声来了。那时她上三年级，像欢喜现在这么大。从小镇转学来到我们学校继续读，班级里填写学生情况调查表。表格子是街道小区门牌号，芊芊她不会填写，又不敢问老师。后来班主任拿着表来我办公室找我，我们都笑得不行。她在格子里写：海阳东街大队往东走具体地址问侯三。班主任和我说芊芊是个认真的孩子，做事不糊弄。我们每天一起吃中午饭，有时候我做有时候妹妹做，很有意思的那段时光。
我和妹妹遇见什么事情都会互相商量着，我闺女和小外甥女也这样。三个宝贝都喜欢芊芊小姨，有一回视频，恭喜说芊芊小姨你出去逛街就这么美丽吗。孩子们都以为她们有两个姥姥两个姥爷。她们叫妹妹小姨姥叫妹夫小姥爷。我时常想着母亲若有知，该多开心啊。那天我和妹妹包饺子，我们说起母亲这辈子受苦受累没享过什么福。这种衣食无忧的日子她没有过过，不禁黯然。一边干活一边怀念。
今天订婚宴很简单，就是两家人聚聚吃个饭。适逢立秋，更多了一些喜庆色彩。我说2022年的秋膘贴得太美好了，除了孩子们之外，两家父母都是从农村出来的，又多了共通的话题和兴趣。聊起六七十年代大家亲历的生活，唏嘘不已。
珍惜和节制是对生活最好的礼赞，一个惜字方能细水流长。祝福孩子们，祝福我们自己。岁月长久喜乐悠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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