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识人间事
那年上半年，我素未谋面的奶奶，离开人世。而我是下半年的孩子，村子里有那么个说法就是生命的延续，类似轮回之类。关于她的所有事都是后来听大人们讲的。辛苦一生，这也舍不得那也舍不得，最后生病在家等死，便是一辈子了。打记事起，我就记得老是跟在一个老头子身后，但他的样貌已经没有印象，只能从照片里看清那个叫外公的人，长得什么样子。如今我满脸络腮胡也许就有他的基因。听家里人讲，外公原本是旧社会的警察，解放之后本来可以继续工作，但因为家里母亲思念儿子，被叫了回来，从此没有了官家饭，扎根农村一辈子。外公颇有经商头脑，只是后来因为一些原因最后也就那样了。关于他最后一次印象，便是那逝世三周年祭。在我们那边人死之后，会停放三天而下葬，七天为一期，从离世那天算起，经七期，百日，头周年，二周年，最后三周年祭就可以换对联放鞭炮是为喜事。大概就像东方成佛西方上天堂，总之就是功德圆了。
外公走后，外婆一个人在家，儿女们怕她寂寞便将孩子们送过去为伴，所以在学龄前那几年，一直都住在外婆家的，其实能住在外婆家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是大政策也就不必多说了。外婆的家里有一只猫，什么颜色记不清了，只记得每次给我们蒸红薯丸子的时候，总会给那猫也来两颗，后来回去上学，也回来几次，有那么一次再也没见那猫，从此不知所踪。我还为此伤心几日。
后来外婆去了城里，老家的房子就托付给本家的舅舅照看了，没想到这一走竟是再没回来几次，院里的一切都变得凋零。再一次回来，已经是外婆病重，我们从外地赶回，没能再听她一句言语，只是能感觉她握着我的手，慢慢没有力气，但还是那么温暖。三天三夜没有睡过两个小时，葬礼结束那晚，睡下去，十五六个小时才醒来，过完了头七，然后继续奔向远方。
印象中外婆家的院子里，总是有一大堆孩子，晚上我们躺在一起，外婆摇着扇子。院子里有一颗早树，树下有一个鸡圈，我们经常不去厕所在鸡圈里拉屎撒尿把个鸡追的到处飞。有时还会捡起掉在鸡圈的枣子，就那么吃了。也会追村子里的狗，逗隔壁家的猪，还有屋子后面的小树林，那便是儿时的天堂。曾有一天，我学着电视剧中的样子，天黑之后，点了一堆火，在那树下睡去。俨然是江湖侠客，野外露宿的感觉。结果被拉回去，生平第一次挨了打，当时不明白大人的担心。现在想来确实是自己任性了，幸亏当时民风淳朴，社会治安比较好些。
好像总有些村子有个哑巴，有些村子有个跛子。碰巧那个哑巴就在对面住着，小时候他总是吓我，确切来讲他只是想接近我哄我玩，但在我看来他是有些狰狞的。后来再回去很多人都认识我，我却不认识他们，他们说这个就是小时候你一见就哭的哑巴，只能尴尬笑笑，如果不是跟随父母，这些人该怎么称呼都是个问题。偷偷看去，哪里还有那个哑巴小伙，已经是看起来有点沧桑的老头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离开外婆家回来的，大概就是要上学的时候，我们走之后没多久，外婆进了城，再后来每一年的春节，就可以坐着公共汽车进城了，那是一年中最期盼的日子，尽管是一座农业化城市，这么些年也没有多大发展，但在当时那是通往外面世界的启蒙之路。
就这样结束了外婆家童年生活，没有太多记忆。只有一个人，一群孩子，一个哑巴，一只猫。没想到竟是这么简单，简单的有点悲哀，又是那么纯粹，令人怀念。后来的每一年去走亲戚都忍不住，去看看老房子，隔着墙头看看长满杂草的院落，看看那口老井，院里那棵大棕树，鸡圈旁那棵枣树。
哪怕只是远远看上一眼，毕竟是生活过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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