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尔基说，世界上一切光荣和骄傲都来自母亲。
我的母亲出生在粤西的一个小镇，在家排行第二，有一个哥哥、两个弟弟和两个妹妹。那是战事纷纷、民不聊生的年代，新中国成立那年，母亲刚好十周岁。
由于家境贫寒，食不裹腹，外加重男轻女的思想严重，狠心的外婆在母亲不到十岁的时候，为了两斗大米，就把我母亲送给了镇上一大户人家做长工。同时逃不脱同样命运安排的，还有母亲的三妹。
母亲做长工期间，被虐待过，被伤害过，被欺负过……母亲长期营养不良，所以个头只有一米四多。而外婆却是一米六多的大高个。
直到新中国的农村分田到户，母亲才回到外婆身边，那年母亲16岁。外婆总念叨家里口粮不够，总想把女儿早早地嫁人。于次年，母亲便嫁给了年长九岁的我的父亲。
母亲一共生了13个儿女，夭折了四个，这在母亲心里是多么惨痛悲哀和无可奈何的事情啊！父亲和母亲把九个孩子一手养大成人，母亲的时间大半被家务和耕种占去了，没有办法多照顾孩子，所以我们兄弟姐妹九个几乎都是在母亲的背上长大，要么就是在地里看着母亲干活长大。
母亲成年之前，当地鼓励人人上夜校学习文化知识，母亲积极参与，但由于连笔墨纸砚都没有，所以没多久便无奈地终止了。母亲偶尔与我谈起她当年上夜校的表现：先生所教的课文，母亲第一个背诵下来；所学的歌曲，母亲带头领唱。
母亲今年83岁了，依然可以背诵当年上夜校时所背诵的课文并大声歌唱当年所学的歌曲。母亲天资聪慧，口齿伶俐，记忆力强，母亲的文盲只能惋惜地说是时代的产物。我们都很惋惜母亲的际遇。
母亲很勤快，是个劳动好能手，从我记忆时起，能开荒的地，母亲都开荒来种了，种玉米，种红薯，种木薯，种辣椒，种水稻……平时一家人省吃俭用，把多余的农作物能卖的就卖钱，好给我们兄弟姐妹凑学费，母亲总是天不亮就起床，一大早就挑水，喂猪，喂鸡，并把早饭煮好，之后再去种田，种菜或者上山砍柴。
我们家九兄妹，穿的也要多。聪明的母亲学会了纺棉线织布，做衣服，做被子，做鞋子。母亲的这一手绝活， 使得我们全家在物资匮乏的年代顺利地度过每一个寒冷的冬天。我家至今还珍藏着母亲手工纺织的两个被套，那是我2006年结婚时，母亲送给我的最珍贵的嫁妆。
还没等到走路顺畅的年龄，我自然而然地经常跟在母亲的身边帮忙，我十岁左右就能挑大粪，也能耕田种地了，上山割草，砍柴，放牛，插秧苗更是不在话下。慢慢地我也成为了劳动好能手，母亲也教会了我很多生产知识。
农村生活自然是艰苦的虽然苦，虽然累，但是我们一家人也其乐融融。
我家长兄奋发图强，在20世纪80年代初，成为了我们镇第一名大学本科生，毕业后便去了珠市发展，于90年代中，就陆陆续续把我们全家接进城来，我于1999年正式落户珠海市，与父母亲团聚在珠海市斗门镇，居住在长兄的一栋占地面积为150多平方米的三楼，一楼和二楼出租，部分租金所得给父母用作生活。父母没有工作，长兄收入不高，生活压力山大。父母生活很清贫，经常到附近寻找可回收资源补贴家用。此后，我在珠海市金海岸中学读高中。
我是最后一届先报考后高考的应届生，由于平时没学好，所以也没有考好，更加没有填报好志愿。2002年高考揭晓后的某一天，我在绝望中收到了一私立大专的录取通知书，一年的学费9600元，对于父母来说，简直就是天文数字。
我出生于20世纪80年代初计划生育顶峰时期，我在家里排行老九，属于严重超生，父母不仅为我交了巨额罚款，村里的田地我只能半份，因此我从小便背负了啃爹、啃娘、啃哥又啃姐的“啃老一族”的骂名。
我平时非常不受哥姐待见，八个哥姐态度强硬甚至命令我尽早一边打工一边参加成人高考读函授……我赖在父母身边迟迟未动身外出打工，整日被姐哥冷嘲热讽。眼看离开学的日子越来越近，我忐忑不安，除了躲起来哭鼻子，就只能做一点家务事了。失眠的夜晚，月光洒在路上，像是撒满了盐，背后像是一汪苦海。
日子在不安中一天天地过去，有一天，母亲找我谈了一次话，她问我：“妹子，你想上学吗？”
我“恩”地一声点头回答了母亲。尽管我心里真的很想上学，但是从小懂得心疼父母的我深知父母的艰辛，所以我也没敢强求年迈的父母亲一定要供我上大学，于是我补充了一句：“妈，你跟爸爸是一家之主，我听你们的。”
母亲温柔地摸了摸我的头，轻声说：“那我跟你爸商量商量。“
以为自己彻底与大学失之交臂了，接下来的天是青色的，下起了连绵的烟雨，像是我无奈的泪水……
开学前一天清晨，天放晴了，阳光普照，微风送爽，金色的光给远处的山脉镀上了一层迷人的外表，那一天的阳光给山脉镀上了金身。在几十亿人的地球村里，我平凡得不值一提，是父母亲对我不可多得的偏爱，为我镀了金身，让我懂得了伟大的父爱和母爱。
母亲一早起床，来到我的床边，把一万多块皱皱巴巴却整整齐齐的现金递给了我，并斩钉截铁地告诉我，她将跟父亲捡垃圾卖钱供我读书，并叮嘱我赶紧收拾行李准备就绪。我又惊又喜，我感动得抱着母亲透彻地哭了一场，心里暗暗发誓：我将拼尽全力，不负父母所望。
老实说，上初中的时候，我真的没有读懂朱自清的那一篇《父亲的背影》。我真正读懂母亲的背影，便是在2002年九月份大专开学的那天。
天刚露出鱼肚白，淡青色的天空还镶着几颗稀落的残星。紧接着，黎明，便像一把利剑，劈开了沉默的夜幕，迎来了初升的阳光。整个城市，开始满血复活。
母亲帮我背了很多行李，高兴地送我去坐车。母亲走在前面，1米4多的矮个头，母亲快要被行李压垮了。虽然已经63岁了，但母亲走路的步伐仍然坚定有力，仿佛希望就在前方。
后来我坐上公交车，看着母亲离我远去的、越来越模糊的背影，我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我的眼睛本来很大很大，曾装下一座又一座的高山，曾装下一条又一条的河流，也曾装下蓝天和白云，但那一天我的眼睛却变得很小很小，小到连眼泪都装不下……
水阔山重飞去流云西复东，时光挪移过指缝，已经时隔21个春秋，我仍然清晰地记得母亲当年的背影。
我在广州艰难求学三年，我送过外卖，做过快餐店的钟点工，参加过勤工俭学……父母亲则在珠海艰难地为我跪地捡碎银：七十多岁的父亲踏遍了珠海西埔的每一个角落，去寻找可再回收资源；母亲便将父亲捡回来的“宝贝”分门别类并挑去卖钱。没有人会懂得我们不动声色的背后，究竟隐藏了多少悲伤与屈辱。
大专三年，我都被评为优秀学生标兵，共取得2500元奖学金，母亲感到格外欣慰。2005年大专毕业后，我只身来到东莞市求职，并且安居乐业。在莞摸爬滚打17年，感恩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对我温柔以待，我一切甚是安好，算是过上了母亲满意的小康生活。
2019年，父亲病逝后，母亲万分悲痛却又从容地留在世间“打扫战场”。随后母亲深居简出、淡然处世。母亲不与桃李争艳，不因霜雪变色，她睿智而通透的灵魂在岁月的洗礼中鼓励着我走的每一步都很坚定。
这些年，除了没能经常陪在母亲身边，我也拼尽全力孝顺母亲。每逢提起我，母亲总是满心欢喜。
虽然母亲现在早已白发苍苍，但我仍愿是母亲脚边的炉火，与她回忆往昔的沧桑。
我爱这世间的每一天，更爱有母亲陪伴的每一天。
仅以此文献给我平凡而伟大的母亲。
本文写于2022年12月21日
作者：刘影
笔名：九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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