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得珍惜作文600字(什么值得珍惜作文600字)

——九百年山河之四

余显斌 /文 吴家良/编辑

编者按:茶语无量今日头条号将陆续推送书写云南大理白子国九百年山河的历史文化散文共十五篇:一、探寻历史源头的白子国;二、大地一角,留下英雄悲歌;三、红土大原,庄蹻剑指何处;四、滇国兴起,仁政在此奠基;五、山水一方,白崖炊烟如画;六、竹简深深,古国漫漫而行;七、名画背后,有人身影隐约;八、七彩云中,驿道曲折穿行;九、大汉开滇,目标从未搁浅;十、武帝筹划,滇地平静如花; 十一、乱局迭起,滇国走向历史;十二、五月渡泸,铁柱云中高耸;十三、古城悲歌,迷雾深处落幕;十四、珑玗图山,枭雄慷慨拄剑;十五、禅让王位,丹青揭示谜底。欢迎大家关注!

来到大理,首先急着要看的就是洱海,进入宾馆,放下东西,匆匆而去,和吴家良先生一起就到了洱海边,就看见了那样一片水,在蓝色天空下荡漾着,沁心明目,惊心动魄。尤其远处,天水贴在一起,蓝色就交融在一起,蓝得醉人。

在洱海看月,也是在看一个美的精灵。同样一轮月,同样一片月光,在洱海就美得邪,美得惊人。站在洱海月下,恍如走近唐代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里,人一时失语

洱海月最宜于十五观看。一轮月如圆盘一样,从洱海那边缓缓升起来,仿佛在洱海里升起的。大概是被洱海水沁润过吧,也或许是这儿的空气水意充足吧,因此,月亮显得十分温润;月色也显得湿漉漉的,一弹能出水。此时,弄一只小船,行驶在月下的洱海。月光泼洒下来,一片片,一羽羽。天空在月光下沁出一片白光,一片水色,一片纯净。这儿地势高,灰尘少,不,甚至可以说是纤尘不染。因此,天就干净得如擦拭过一样,一片净蓝,一片深广,没有一丝云翳。一盘月亮,就那样在广漠的天空点缀着,如无边的大海上漂浮着的一颗珍珠。

月光是荡漾着的,宇宙在月光的浮荡下,一片空净,一片透明,一片洁白。水面上,水纹轻轻波动着,月光也一波波地动荡着,一直铺展向远方,铺展向水天相接的地方。水是干净的,如一匹蓝色的丝绸,此时成为深蓝色。月光将这深蓝洗净,于是变成白色,或者银色。波动的海水又将月光反射回去,和天空中的白亮水嫩掺杂着,沁润着。于是,天上、空中、水上,浮荡成一个空明洁净的世界。一只小船在水上浮动着,就如一片羽毛,漂浮在空中一般,和苏轼《赤壁赋》里“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十分相似。

人在船上,衣衫萧萧,此时不应扣弦啸歌,这样会打破月夜的清静的;也不应笑语,这样会惊着这山这水的。此时就应静静地卧在船上,看着水阔天长,看着水汪汪的一轮明月,看着月光潋滟下斑驳的山色,大写意一般。还有,水面小岛如玲珑的美人痣;水边的栈桥,则如美人的衣带。当然,在这样的月下,听一曲洞箫,也是很美的。洞箫一缕,袅袅升起,浸染着月光,带着一种清亮,一种水嫩,在空明洁净中婉转着,一直飞向天空,飞向月亮里去了。只有白光,静静地照在人身上。只有赏月的人,在这“余音袅袅,不绝如缕”的箫音中,枕着一片洱海清净洁白,静静地睡去。梦里,大概也有漫空月光流洒的声音吧,柔柔的,细细的,如蚕食桑叶,如水润沙滩,如雨里花开。

洱海在月光中,在五彩灯光中就这样千娇百媚,偎依着大理,卿卿我我,三生三世,营造出天地传奇,书写出丰厚的人文历史。

在这附近,选择一片山水大地,建立基业,奠定江山,是最为明智的选择。因为,这儿有高山耸立,有水光荡漾,有一片旷原平土,将供给自己粮食,供给自己兵员,供自己疲累后休养生息。

当年,刘邦占据关中,以长安为都城,就是这个目的,用张良的话说,“关中左崤函,右陇蜀,沃野千里,南有巴蜀之饶,北有胡苑之利,阻三面而守,独以一面东制诸侯,诸侯安定,河渭漕挽天下,西给京师;诸侯有变,顺流而下,足以委输。此所谓金城千里,天府之国也”,刘邦的这位参谋长的话,总结一下,就是定都的地方,必须要具备三个方面的条件:首先得有肥沃的土地,这样可以生产粮食,可以供应百姓生活所需,否则,没粮如何生存,如何打仗?没粮哪来的百姓?哪来的将士?另外,还得有险固的地势,保护自己,让自己躲进坦克车里,避免对手打冷枪;自己还可以冷不丁地给对手来一下,等到对方醒悟过来,想要报仇,自己早已缩回去了。再次,得有充足的水源,否则,对手将自己围住,饿不死,渴也会将人渴死的。

脖弄川,或者说,由脖弄川延伸开来的大理这片地方,是符合这样的三个条件的。

这也是后来南诏,还有大理,一直留在这儿,坚决不走的原因。

这样的好地方,简直是诸葛亮《隆中对》里的“益州险塞,沃野千里,天府之土”的再版,只不过地方不在蜀地,在滇地罢了。正是依靠这方山水,这片土地,滇国的国策方针才得以制定,得以铺展,得以实施,得以被后来者所效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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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第二章中已经交代过,庄蹻带着军队,出现在脖弄川,才符合他此次出兵的目的,符合楚顷襄王的战略意图,牵制蜀地的秦军,别让他们虎视眈眈,每天没事,就盯着黔中郡和巫郡,盯着我的郢都,让我睡觉都睁着一只眼睛闭着一只眼睛。庄蹻如果来到滇地,驻扎在今日的滇池一带,远隔蜀地千里万里,是和楚国战略方针背道而驰的。换言之,他假如这样做,就是眼看着自己父母之邦处于危机之中,却袖手不管,甚至趁火打劫,实现自己的政治野心,是想闹分裂闹独立的。可是,从《史记》的记载来看,他显然没有这样的想法,对分派给自己的任务,尽心尽力地完成着,到达目的地后,马上派出谍报人员,千里迢迢,准备回去红旗报捷的。只是因为秦军截断归路,才让自己的胜利消息,难以送出;才让自己牵制蜀地秦军的计划,彻底失去意义,搁浅了。

另外,他如果驻马五华山,徘徊不进,麾下的健儿也是不会答应的,他们手里的刀枪也是不同意的。

这次楚国的进军计划,楚顷襄王不一定只让庄蹻一人知道,他部下的将军们,也一定是知道的,甚至也参入到具体的进军规划制定中去了。士兵们也一定很清楚这次出兵的目的。总之,只要是人,不需要用脑子,就是用脚跟都能想明白,这次出兵,不是去看风景的,也不是去找一片平安的地方乘凉的,是去解救国家危难的。当年的江南汉子,血气冲天,悍勇好斗,一诺千金,从不改变,否则,就不会出现战场上“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的奋勇向前的画面;就没有了“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枹兮击鸣鼓”的抵死反抗的风骨;就不会有“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的决死不顾的情景;就不会吼出“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的高歌绝唱。

南方健儿的血气之勇,逐渐被书卷气代替,被翰墨掩盖,是在西晋东晋交替时期,中原板荡,战火千里,中原士大夫面对他族入侵杀伐,再也待不住了,一个个长衫飘飘,潇洒风流地逃到江南一角山水,在青瓷山河中,继续品茶弹琴,拂尘飞扬,谈论玄学,改变了这儿风气的。即使如此,那种铁血风骨还是暗藏在灵魂深处的,后来清人入关,八旗子弟,驰马中原,罕逢敌手,却在江南,屡遭抵抗,就是明证。

庄蹻在滇地称王,是因为道路被秦军堵塞后,不得已而为之的。

因此,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将自己来到滇地的战略构想,锁入抽屉,而是时时拿在手里,记在心上的。

甚至,他称王后,一直驻军在脖弄川,驻军在大理一带,也是带着这个战略目的。

称王,是他不得已的策略,是为了安定麾下健儿的军心,不然,军心会乱的,将士会逃散的,届时他真就成了孤家寡人,天地虽大,无处可去了。这样的现象,在历史上是层出不穷的。后唐庄宗李存勖,在统一中原,底定山河后,威风凛凛,气势昂扬,派出自己的儿子魏王李继岌,带着军队,千里迢迢,远征王衍前蜀。李继岌带着六万大军,在谋士郭崇韬的辅佐下,铁甲驰突,横厉无前,入剑门,破坚城,败蜀军,七十五天,进入成都,灭掉前蜀,将前蜀皇帝王衍一绳子绑了,送到洛阳,成为俘虏。然后,他器宇轩昂,敲着金鼓,带着将士,凯歌高唱,准备回归中原。此时,一个惊人的消息传来,庄宗由于乱军起事,咚的一箭射在脑门儿上,“亭午,崩于绛霄殿之庑下,时年四十三”。六万无敌精锐听了,一时张皇失措,如无头苍蝇一样,乱哄哄的,顿做鸟兽散。李继岌独立军帐中,成为孤家寡人,仰天落泪,对身边的人说:“吾道尽途穷,子当杀我。”我已经无路可走了,求你们杀了我吧。部将们相互看着流泪,不忍心下手,最后,在他的强迫下,让他脸朝下趴在床上,“缢杀之”。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是古今常理。

小到一个人,大到一个团体,一个组织,如果没有归路,就如同没有了家,没有了根,即使是血战勇士,豪情男儿,此时也会黯然神伤,五心如摧的。

于是,庄蹻决定,建立国家。

明人李浩的《三迤随笔》,专门记载滇地的史实,担心后世不信,他特地注明,自己是大明开国功臣沐英的亲信,曾随着沐英鞍马劳顿,远征云南,进入滇地,走向大理的。滇地史书的缺失,是大明的一代名将蓝玉一把火给烧的。这个并不光彩的过程,他也曾参与,因此,很多史书,他都见过,还阅读过,很多历史内容,他都镌刻在自己的记忆里,写成了文字。在谈到庄蹻进滇,以及驻军脖弄川的原因时,他记载道,庄蹻进入滇地,“始之南方山川之夹多平甸,甸则平地沃壤也,可开良田。平甸多深泽,巨者广数百里”,这里是宜居之地,田地辽阔,阡陌纵横,水量丰沛,宜耕宜渔,“有甸池,状如耳。该地夏无炎热,山巅积雪长达九月,而甸中繁花似锦,无恶寒严冬。土人河蛮以渔畋、牧猎为生,为福泽之地”,总之,住在这儿的人,“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幸福指数很高,于是,庄蹻就不走了,在距离这儿不远的脖弄川驻扎下来。“有甸池,状如耳”,就是洱海,和《南诏图卷》里洱海的画图十分酷似。

于是,滇国出现,脖弄川上,人来人往,忙碌一片,开始规划,开始掘土,开始垒砖,开始锯木,开始烧瓦,一座坚城就出现在了这儿。千万不要以为古代的脖弄川,就是今天的大脖弄村和小脖弄村的组合,那样的想象力,即太小样儿了。古代的脖弄川,包括今日脖弄那片无边川原,甚至四延到旁边的丘陵,一点儿也不比敕勒川小,甚至更大,更辽远,更广阔。

荀子曾经说过,庄蹻是一个谋划出众的将军,和田单,和商鞅,都几乎可以在疆场PK,一决高低的名将。可惜的是,荀子那时一直远在中原,躲在山中,住在草庐中,每天拿着书本,在讲着他的《劝学》,在摇头晃脑地讲着“锲而舍之,朽木不折;锲而不舍,金石可镂。蚓无爪牙之利,筋骨之强,上食埃土,下饮黄泉,用心一也”的文章,他如果知道了庄蹻绝境翻转的做法,以及他如何在滇地一步步实行自己的计划,一步步实施自己的目标的,一定会赞叹他的政治能力,还有他施政毅力和决心的,那么,荀子在自己散发着墨香的文字里,就不会用那条柔软可怜的蚯蚓做例子,告诉学生毅力的作用了,而是用他自己的终身偶像庄蹻做例子。那时,他就不是庄蹻的一般粉丝了,而是铁粉,无可救药的铁粉。

庄蹻统一滇地,在秦始皇的前面,早了几十年。

他采用的手段,实在要比千古一帝高明。

秦国在统一天下的过程中,采用的是铁血,是杀伐,是霸道,换言之,就是刀光剑影,流血五步,尸横遍野,天下颤栗。因此,每一次秦军出动,刀光横扫,动辄就是几万,甚至十几万,乃至几十万敌军,死在战场上,倒在他们的刀剑下。即如秦军名将白起,后世人赠送他一个血淋淋的外号,叫“人屠”。他算得一个真正的屠夫了,据很多史家计算,他指挥军队,斩杀的敌人共计在二百万左右。翻开泛黄的史书,他每一次出现在战场上,每一次带兵征战,都会让战场上哀嚎遍野,血色弥天,成为尸山,成为血海:他伐韩、魏联军于伊阙,一次斩杀二十四万人;他攻拔魏地华阳,“斩首十三万”;在和赵军对垒偃城时,他将二万赵军活捉,绳子一捆,沉入河里;攻打韩国陉城,他带着秦军“拔五城,斩首五万”……当然,最为残酷的是,他指挥部下,疯狂行动,一次坑杀赵卒四十多万,惨绝人寰,震动天地,甚至他死前也自我反思道:“固当死。长平之战,赵卒降者数十万人,我诈而尽坑之,是足以死。”这样的人屠,不到生命的最后时刻,不以身试刀,是难以明了自己的残酷,自己的罪恶的。

这些,是白起的残暴,同样也是秦王的残暴。如果秦王当时有纪律约束,有钢铁制度规定,坚决不许虐待俘虏,不许杀俘,会出现这样的惨剧吗?

因此,史家将秦朝称为“暴秦”,是毫不冤枉的。历史上,得此称谓的,只此一家,别无分店。

几乎处于此前的庄蹻,在滇地,在统一地方部落的时候,则反其道而行之。

他采用的是仁政,是王道,是人性治理。

多少年后,庄蹻已经死去,成为滇地的一个传奇,他的将士们也已经在这片土地上消失;秦国,也已经灭亡。代之而起的汉朝,已经走向了最为辉煌的武帝时代。此时,一代史官司马迁,还不是太史令,还是郎中官,接受武帝的旨意,离开长安,离开中原,“奉使西征巴、蜀以南,南略邛、笮、昆明”,他这次不是征战,而是出使巴蜀以南,走向邛、笮等地方,也一路去了庄蹻称王的地方。他去那儿,有寻找史料的目的,更多的则是如对待所有英雄人物一样,去祭拜,去瞻仰的。那时,滇王的事迹,滇王的仁慈,滇王的治国仁术,仍在这片土地上流传着,流传在百姓的口口相传里,流传在当地人的山歌故事里。他面对洱海,面对苍山莽莽大河汤汤,在竹简上挥笔写下庄蹻的事情,并叙说了他在这儿治理当地的情形,“以其众王滇,变服,从其俗,以长之”。

庄蹻当时带着部下健儿,铁马秋风,征战沙场,来到滇地。对于滇地各部落来说,这是一柄百炼钢刀,是一支不可小觑的军事力量。到了汉朝的时候,哀牢夷的部落联盟首领贤栗,一次性很豪爽地率领七十七个部落,七十七个王,人喊马嘶牛走地归附汉朝的时候,才仅有五万户五十多万人口,如果不算老人小孩妇女,青壮男人不够十万。由此可见,如果庄蹻进滇,如果按照秦人的手法,刀光闪耀,鲜血如雨,一定会让滇地先民跪倒膝前,战战惶惶,改变服饰,改变生活习惯,像楚人一样地生活着。后世的清朝入关,不就是这样做的吗?要求所有人“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从而发生了血淋淋的嘉定三屠、扬州十日的。可是,庄蹻当年没有这样做,也没有下这样的命令,他充分尊重这一方土地上的习俗,尊重这里的风土人情,以及着装打扮。这儿的人,没有因为一支强大力量的进入,有不舒服的感觉,男人继续“以毡皮为帔”,如一个江湖大侠一样,豪放潇洒,快意自如;这儿的女人仍然以“絁布为裙,外仍披毡皮之帔。头髻一盘,而成形如髽”,有点如《新白娘子传奇》中白娘子的着装,显得优雅,含蓄,婉约,如果水袖一扬,唱起“莫非前世那一眼,只为今生见一面,匆匆美梦奈何天,爱到深处了无怨……”简直就是白娘子了。他们种着豆麦,养着牛羊,“有丝麻蚕织之事,出絁、绢、丝、布、麻,幅广七寸以下,染色为绯帛”,生活得写意,自由,舒服。

庄蹻则反之,脱下中原潇洒的长衫,穿上当地人的服装。

他首先娶了当地的女子,做自己的王后,“沿沅江逆流而上,至滇中与土人合,娶濮蛮、河蛮女为室”。他用这种方式,和各地部落拉近关系,成为亲属。他的部下,“所至者皆男无女”,也是如此,那不是几千人上万人,是一支浩荡无前的大军,都在这儿住下,都在这儿娶妻生子,等于将友谊的种子,铺天盖地地播撒下来。

他骑着马,带着士兵,微笑着走进这儿的百姓中,学着他们的语言,学着他们的礼仪,和他们交谈着,谈着各地的风土人情,还有山川地貌,还有物产人物,他真的成为了他们中的一员,成为一个真正的滇人。

那时,他也一定走向了白崖,走向白子国的都城,走进这里的街道、宫殿,和白子国国王坐在一起,敞开心怀谈着自己来这儿的原因,以及不能回家的痛苦,和行走在脖弄川的孤独。最终,化解了对方心中的疑虑,化解了白子国百姓的恐惧。他走的时候,白子国臣民一定站在清风中看着他,远望着他,一直看到他走进青山绿水深处,没有了人影,才回到自己的家里。

因为,他的制度充满了人性化,充满了温情和温馨。

庄蹻入滇,是历史的幸运,也是滇地的幸运,更是刚建立不久的白子国的幸运。否则,凭借白崖城,能抵挡住楚国那支远征健儿的进攻吗?那时的楚人,几百年的战场锻打,几百年的开疆拓土,无论是野战,无论是攻坚,都已经达到了相当高的水平,在战场上,他们虽不是秦人的对手,不是西北一路高歌猛进的健儿对手,但要进攻尚处于部落中的白崖城,打败白崖城那支相当于民兵的队伍,实在是小菜一碟,不值一提。当然,他们如果桌案一拍,要在这片土地上,消灭任何一个部落,那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可是,他没有这样做。

在这片土地上,庄蹻马鞭高高扬起,一支百战健儿一起勒住马缰,也勒住了奔腾的马蹄;他一声号令,这些铁血汉子一起收起戈矛,也收起即将开始的杀伐;他一个制度,这些悍勇将士一起脱下盔甲,穿上了滇地的服装,走入百姓之中,和他们一起生活,一起饮酒,一起歌舞,一切享受着没有杀伐的和平生活,这不是占领,是一种文明的同化,是一种温馨的融合,是一种精神、文化和习俗的取长补短合二为一。

孟子当年拄着竹杖,奔波在中原土地上,来往于各国,行走在各个君主之间,说干唾沫,说破嘴唇,希望他们施行王道,希望出现“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亩之田,勿夺其时,数口之家可以无饥矣;谨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义,颁白者不负戴于道路矣”的理想画面,可惜都没有出现在中原腹地,没有出现在孟子的面前,现在却出现在了滇地,出现在苍山洱海间,出现在白崖城,出现在了彩云之南,出现在帝国大地的一隅。

《大理古佚书钞》里记载了一个故事,三国时期,为了南征,诸葛武侯带军到了滇地,驻扎于白崖,晚上睡着,梦里看见一个老头,拄着拐杖一步步在月光下走来,告诉武侯:“吾楚庄蹻,入滇世主滇地。天帝怜而封社神。梁地为诸蛮地,治蛮攻心为上,得心则伏。慎之。”虽然故事虚构,也有盗版马谡之嫌,但是确实说出了庄蹻治滇之策,和后来的武侯有异曲同工之妙。换言之,武侯治滇,以及后来很多帝王治滇,都从庄蹻这里受到过启发,汲取过经验。

那年,楚顷襄王不经意间选择了庄蹻,绝对是一次英明的抉择。

那年,庄蹻走向滇地,走向悲壮,走向孤独,但也走向了自己人生的高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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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庄蹻进滇的一些细节,直到今天,人们也知之甚少,只有片言只语出现在《史记》《汉书》中,也包括《华阳国志》里。因此,庄蹻一直如一个影子,隔着时空,在两千年之外,背对着我们,长身叹息,徘徊往复,我们很难看清他的眉眼,很难深入到他的内心,更遑论深入他的生活世界。

近年,随着滇地的一些古遗址发掘,一尊尊精美铜器重见天日,一段历史,也逐渐被拂去面纱,露出自己的眉眼,渐次清晰起来。庄蹻也在历史云烟中,一路走来,他的形象,他的进军历程,也逐渐清晰起来。

庄蹻的军队,当年千里风尘,跋涉而来,“将兵循江上,略巴、蜀、黔中以西,遂溯沅水”,他的军队,主要走的是黔中郡,挨着巴蜀的边缘,悄悄而上,然后溯沅水而上,突然出现在苴兰和夜郎部落面前。在这儿,他们当然遭到了一定的抵抗。抵抗他们的,是当地的土著。他们凭借着高山险隘,以及树木丛林,用箭镞、刀矛,甚至石头,阻击着庄蹻的军队,大有我的地盘我做主的意思。此时的庄蹻军队,当然不能和对方打攻坚战,因为,此地山高林险,峰直如削,攻坚代价很大。再者,他们也没有时间去一处处攻坚,一处处打持久战,秦军一旦醒悟,知道他们的目的,就会随后跟进的。他们单刀直入,闪电出击,直入对方的中心,也就是酋长的驻地。对方顿时傻眼了,这是啥打法?这样打法不公平,我不服气。可是,战争就是如此,一招占着先机,陷敌于混乱中,此后步步占尽先机。夜郎和苴兰的首领,目瞪口呆,坐在铺着虎皮的椅子上,脑袋断电,这也就是史书里“出苴兰,以伐夜郎”的记载。

庄蹻出现在他们面前,呵呵一笑,提出一个要求,自己要从这儿经过,希望他们让路。这点,他们当然答应。另外,他们要听从自己的命令,自己让怎么干就怎么干。这点让人难以接受,这样,自己不就成为对方的跟班小弟了吗?可是不接受不行,对方的刀子架在脖子上,冷冰冰的,直起鸡皮疙瘩,能不答应吗?既然答应,既然点头,当然要签订协定的。签订协定的办法简单明了管用,将手指割破,血滴在酒碗里,一人喝一口,就是歃血为盟。这个比文字图章管用多了,此后海枯石烂,此约长存,不会改变的。

庄蹻呢,在“苴兰既克,夜郎又降”的情况下,喝了歃血为盟的酒,办完业务,了却心事,呵呵一笑,带着自己的军队继续上路。夜郎那么大的部落,后来很豪放地准备和大汉比比大小,现在成为庄蹻的附属了,其它的部落还在话下吗?庄蹻挥挥手,派出使者,和这些部落谈判。这些汉子一声喊,拿出真功夫,打败我们,我们就做小弟,打不败,对不起,让我们做你的领头大哥,我们还不愿意呢。于是,一声牛角号划破长空,滇地各部落的健儿聚集起来,拿起武器,穿着犀牛皮铠甲,呵呵呵地吼叫着,祭祀鬼神,祷告天地后,开始走向沙场,走向刀枪相对的地方。他们这次算是破天荒地第一次和正规军作战,第一次面对车步兵协同作战阵势。这些部落士兵,由于长年生存在山岭间,碧溪旁,因此,攀高登岩,奔走跳跃,绝对是他们的强项。但是,摆开阵势,和庄蹻军队堂堂正正两军对垒,则绝对落入下风。从他们组成联盟的形式来看,他们采用的不可能是自己擅长的游击战,也估计不是什么阵地战,因为此时他们还不知道什么是一字长蛇阵,或者二龙戏珠阵,大概是一声令下,一个个甩着膀子,冲向敌人,瞪着眼睛,秀秀肌肉而已。

这样的战斗,注定是一边倒的结局,庄蹻胜利了,毫无悬念地胜利。

庄蹻没有挥军直进,赶尽杀绝,而是及时停止进攻,再次派出使者,和他们坐下谈判。滇地的部落,在大败之后,步夜郎苴兰的后尘,一个个接受庄蹻的条件,归附于其属下,听从他的指挥,这也就是庄蹻“以兵威路定滇地”的过程。要统一一方,要削平各个部落的反抗,一味地谈判,当然是不行的,也是执行不开的。有了力量,才会有谈判的筹码,才会让各个部落坐在谈判桌前,低着脑袋,乖乖接受自己的条件,否则,再好的愿望和理想,都会化成泡沫,都会随风而逝。

庄蹻于是就一路进军,在距离洱海不远的脖弄川建立根据地,随着时间推移,根据地在扩大着,人口在增加,军队力量也在加强着。随着势力增加,庄蹻的威信也在呈几何数字增长,他“以中国声教诱服诸夷,夷人皆悦,共推蹻为君长”,由此可见,庄蹻也并非只是借鉴滇地习俗,更多的是将中原的一些生活、文化理念、各种习俗,引入到了滇地。滇地人十分高兴,远处近处的部落听到消息,都送上鸡毛信,表示愿意接受庄蹻领导,愿意臣服于他。那段时间,估计大家将归附庄蹻看作一种时尚,一种时髦举动。部落首领见面了,首先不嗨别的,会嗨自己和庄蹻的关系:“兄弟,知道我的老大是谁吗?”对方摇摇头,表示不知道。夸耀的人就做出神秘的样子,将手放在嘴边,对着对方道:“我和你铁哥们儿,我告诉你,你别四处吼吼啊。不然,别的家伙学样子,也去投奔,就让我们兄弟不受重视了。”然后,在对方一再请求中,吊足了对方胃口,才告诉他,自己现在在庄王手下打工,庄王,就是庄蹻他老人家啊。白子国离庄蹻最近,能不这样做?

再说了,庄蹻驻扎在脖弄川,对白子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庄蹻在这儿,白子国借得大树好乘凉啊,白子国虽说是一个部落,有白崖城可以躲着,可也有一些部落常常会来这儿亮亮膀子,挥舞着刀矛对着白崖城喊:“出来,不出来的不算好汉。”现在好了,大家都成为滇王的小弟,自己还是贴身小弟,谁敢不长眼,跑来亮膘,秀肌肉?再次,滇国是宗主国,给了自己充分自由。说白了,滇王驻扎在大脖弄,那儿就是滇国首都。至于白崖城嘛,有点如首都的直辖市。直辖市市长,比那些非直辖市的牛多了,白子国国王心中的感觉,是痛并快乐着:一方面,自己不再像过去那样我行我素,我想咋办就咋办了;另一方面,自己跟着滇王,水涨船高,地位也高升了半拍。

在这儿要特别注明一笔,白子国能存在九百多年,九百年风云变化,岁月如走马,白子国江山却如铁打铜铸的,这样的归附,一定是不会少的,不然早就被灭了。滇地百姓受佛教影响很大,性格淡然,内心空净,对于权势名利十分淡泊,自古而然。后来的张乐进求,能审时度势将王位让给细奴逻,也是和这样的性格有关,否则,如王莽那样,等到敌人杀到面前,仍抱着玉玺死死不放,以至于“商人杜吴杀莽,取其绶”的事情发生,又能怎样呢?

庄蹻在脖弄川站住脚后,开始延展自己的势力,夯实自己的根基,就派出自己的将军,名叫小卜的,带着大军,“引兵收滇西诸蛮”,战事十分顺手,滇西各个部落,都有自知之明,在小卜军队到来后,早已听说对方的战斗力,知道自己不是对手,都列队迎接,表示欢迎。这个小卜,用兵对敌很可能也如庄蹻一样,采用人道,得胜即可,不以杀戮为务,因此很得当地人的敬重,战死之后,当地人还特别为其建庙祭祀,即使到了九百多年后,到了蒙诏时期,仍有百姓烧香祭祀,而且传说“有祷辄应”。不是他真的成神了,真的灵验了,是他当年的恩德,仍流布民间,播散人心,以至于如此。

要让自己的名字,始终镌刻在这片土地上,就应该如此,否则,真的应了一句诗,“把名字刻入石头的,名字比尸首烂得更早;只要春风吹到的地方,到处是青青的野草”。

滇地平定,庄蹻派使者回国报捷,在今日的关岭县,被秦人军队阻击。

被拦截的军队,难以突破重围,无奈之下,再次拨转马头,回到脖弄川,报告庄蹻,我们回不去了,我们的后路被断了。秦军的战力,在当时是一流的,用贾谊的话说,“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扑而鞭笞天下,威振四海。南取百越之地,以为桂林、象郡;百越之君,俯首系颈,委命下吏。乃使蒙恬北筑长城而守藩篱,却匈奴七百余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报怨”,匈奴那样的健儿,那样的战力,也不得不连连后退,让出自己的草原,让蒙恬带着大军,在这儿修建起一道牢固的长城,更何况其他力量?此时的秦国,简直是东方不败再生。一个高明的军事统帅,面对这样的情形,不是一味蛮干,一味呈勇,那是莽夫,是匹夫。因此,曹操当年教导自己的连襟夏侯渊时就告诫,“为将当有怯弱时,不可但恃勇也。将当以勇为本,行之以智计;但知任勇,一匹夫敌耳”。庄蹻勇猛善战,更善于谋略战策,进入滇地,一路采用联合手法,收复人心,就是明显的标志。此时,面对使者的报告,他没有桌案一拍,抽出长剑,顶盔惯甲,骑着战马,带着死士,冲向遥远的秦军。他清楚,此时,听到这样的情况,远征健儿,一定思乡心切,军心混乱,去和悍勇无敌的秦军决战,只会战死沙场,全军覆没的。

此时,最能考察一个人当机立断的能力,一个人的正确决策能力。

庄蹻决定,为了下属健儿,为了一方平安,就在这儿建国,然后派出军队,阻击秦军,在滇地营造一方乐土,给滇地一片祥和宁静,也给部下健儿一处安身立命的地方,同时,如果机会得宜,还可以突然出军蜀地,给秦人以痛击,和故国军队收到两面夹击的效果。大理一带,十分适宜于生民开发,生活,土地平旷,人烟密集,丰田肥土,宜生五谷,于是,他们在这儿停留下来,建立城郭,建立王国。

从此,滇地一个较为强大的国家出现了,它可能比白子国出现得迟,但是,它的力量一定远远超过白子国,超过当时滇地任何部落和部落联盟的力量,最主要的是,它带来了中原各种先进技术,先进理念。它让滇地没有落后于中原,和中原踏在了同一节拍上。

3

从白子国的存在来看,从白崖城仍是白子国都城来看,庄蹻的国家,羁縻的地方虽然很大,几乎囊括整个滇地,可真正属于自己直接掌控的疆域,估计要小的多。可以这样说,他的滇国,有点如东周的情形,除了王国所在的国都外,其余可能都是部落的。这些部落,算是他麾下的诸侯国,有着半独立性,半自治性。

他是从中原来的,我们研究历史人物,得将对方放在他所处的环境中去研究,就如历史学家批判的那样,我们不能要求某人,扯着自己的头发,将自己扯离地球。这样,有点过去求全于古人了,也有点可笑。西周和东周的分封,给了庄蹻充分的借鉴,譬如西周,刚建立,剑血未干,武王就开始大力分封,“追思先圣王,乃褒封神农之后于焦,黄帝之后于祝,帝尧之后于蓟,帝舜之后于陈,大禹之后于杞。于是封功臣谋士,而师尚父为首封。封尚父于营丘,曰齐。封弟周公旦于曲阜,曰鲁。封召公奭于燕。封弟叔鲜于管,弟叔度于蔡。余各以次受封”。到了东周时期,继续如此,以至于发展到后来,周王室没地方可居,整日呆在一座城里,到处借债度日。借债要还啊,可是周王没钱,衣兜里能跳出干瘪的虱子,就做起老赖,拿着借来的钱,修了一座美丽雄伟的楼阁,自己躲在里面,每天乐呵呵地看美女跳舞,喝着小酒,听着音乐,关紧宫门不出来,看谁能进来找孤要账?喷着吐沫星子骂孤老赖?也因此,中国文化里就出现一个成语“债台高筑”。

白子国毫无例外,也是这样一个诸侯式的部落,处于半独立状态,在白崖城,他就是老大,走出来,他就成为小弟了,得唯滇王马首是瞻。

广大的滇地,那时并非处处有人,处处都是歌声,是欢笑,他们“散在溪谷,绝域荒外,山川阻深”,各成部落,各占一方,各有制度,各成习俗。那些没有部落居住的地方,当然也要分封,庄蹻就分封给了自己部下,时间一长,人烟密集,牛羊遍野,庄稼青葱,也就成为了新的诸侯,或者部落。他的那些部下,也就高高兴兴成了诸侯,或者部落长了。

庄蹻整合好内部,喘上一口气,心安了,派出部分军队,一路跋涉,一路烟尘,驻扎在今日赫章一带,修筑关隘,设置城堡,打磨刀枪,聚集粮草,防御秦军入侵。

此时的秦国正在忙着,在沙盘进行作业,排兵布将,处于“席卷天下,包举宇内”的紧要时刻,当然没有把精力放在滇地。秦王甚至还时时担心,自己正在统一中原的紧要时刻,滇王庄蹻派出健儿,兵指蜀地,那样的话,秦王还得在捉襟见肘的兵力中,抽调一部分对付滇地,那就不是对六国的战争了,而是面对七国的战争;就不是兵出崤山,剑指东方了,而是腹背受敌,两面挨打,“老鼠钻进风箱里”了。可惜,由于楚国和庄蹻一直联系不上,因此,这样的机会也就白白地错过了。

对庄蹻来说,这段时间是他征战一生里最为空闲的时间,最为平和的时间,可又是最为繁忙的时间。这段时间,让他将自己的治国才能,自己的政治本领,得以充分施展出来,张扬挥洒。

他的军队来自不同的阶层,来自不同的职业,没有从军之前,有冶炼的,有木匠,有瓦匠,有玉工,有杀猪的,有烧窑的,有耕地的……现在,十万人大部分都放下武器,走向民间,走向寻常巷陌,开始自己原来的职业,施展自己的长处。于是,中原和江南的农耕技术 、冶炼技术、铸造技术……都被带到了滇地。一个个匠人,一个个工人当然不会甩着膀子单干,都得有作坊,得有帮手,于是这儿就有了作坊,有了一个个从师学习手艺的人。这些技术也就在滇地生根,和滇地原有的技术,很好地融合在了一起,并且如青草一样,更行更远更生,扩展开来,甚至丧葬习俗,也是中原和滇地结合一起。随之,滇地的农耕业、狩猎业、渔业、建筑业、造船业等,也都兴盛开来,遍地开花,一片繁盛。在大理游走的时候,看见商铺的银器,一件件玲珑剔透,一件件精美绝伦,那不是物件,简直是一件件艺术品。这些,不定说是庄蹻入滇带来的,但是,庄蹻入滇,是促进了滇地各方面突飞猛进地发展,有的甚至超过中原。

其中尤其是农耕方面,即粮食种植。

粮食是草木,有地就有草,就有绿色,就有庄稼,就有五谷。在遥远的岁月里,当第一粒庄稼的种子落地,在一缕轻柔的春风中,或者一丝晶莹的细雨中,扎根,发芽,长叶,开花,并结出籽粒的时候,在这片土地上,农事就开始了。农事开始,就预示着先民将得到温饱,山歌将在月夜里响起,笑声将在晴空下飞扬,儿童的风筝将在三月的阳光下飘飞,袅袅的炊烟将在故园的上空升起。《管晏列传》里说,“仓廪足而知礼仪,衣食足而知荣辱”,只有食物充足,周身饱暖了,一切的礼仪,一切的文明,一切的诗情画意,一切的温文尔雅,一切的婉约豪放,才会随之产生,用今天的话说,物质第一,精神第二。没有粮食,就没有生命,一切的美好,一切的文明,都会烟消云散,消失无影。

我们华夏民族的祖先,一个是黄帝,订制度,分四季,划疆域,修戈矛,让我们的民族走向强大,走向骁勇不屈。而另一个就是炎帝,即神农氏,他更是带着先民,行走原野,辨别食物,躬耕垄亩,种植粮食,《神农百草经》里说,神农氏为了寻找粮食,品尝百草,一天里中毒七十多次。由此可见,先民为了果腹,为了五谷丰登,历尽了艰难和危险,甚至是失去生命的危险。

五谷,是古人对粮食的称呼。中国这片土地,是五谷生长最早的土地之一,在很多考古中,在遥远的古人类生活遗址里,就出现了稻种化石。也就是说,人们刚刚走出蒙昧,走出荒芜的岁月,就已经开始培植水稻了。他们让田地长满蒿草,然后点一把火,将这些蒿草烧掉,草灰成为最好的肥料。随后在鸟鸣如珠蝉鸣如水中开始整田,开始插秧。秧田中,水平如镜,水光荡漾,绿色点点,蛙鸣如鼓,山色青葱。

他们走在田埂间,走在水田旁,面对着秧苗,面对着秧田那边的村庄,还有村庄上空飘浮的炊烟,心里满溢着温馨和喜悦,轻轻一笑,其中有幸福,更有希望。

五谷,包括稻、黍、稷、麦、菽,这五种粮食,是最早出现在华夏大地上的,是最早出现在古人的餐桌上,也在大家舌尖上流香的。也有人认为,五谷应当是麻、黍、稷、麦、菽。显然前五种更确切,因为,麻是衣物的原料,是保暖的,不是果腹的东西。在遥远的古代,第一要务是活着,是生命的延续,而不是其它。

相比粮食而言,衣服仿佛还要次一等,可以缓一缓的。

古人崇拜神灵,有一个规则,很多神灵,都和他们的生活所需紧密相关。他们知道,清清白水,须臾难离,因此崇拜龙王;他们清楚,地生万物,包括草木,因此有了土地神。他们认识到粮食对生命的重要意义,对生命的延续意义,于是,就有了五谷神。古时每年丰收后,粮食归仓,种子入地,田野一片青葱,陌上一片绿色,进入空闲时候,古人会沐浴之后,整肃衣服,走进五谷庙,香烟袅袅,叩头在地,献上自己的恭敬,自己的感激。

大概是庄蹻时代吧,楚国种稻的先进方法,就被引入滇地。楚国占据着江南,无论何处都出门是水,举目是河,因此种稻,是楚国人最为擅长的农业技术,而且有着一整套的程序:他们种稻之前,首先选中一片草色丰盈的地方,点上一把火,将草木焚烧成灰,铺在地上,用来作为肥料。然后“下水种稻,草与稻并生,高七八寸”,让草木和稻秧一起生长,一片青葱,一片茂盛后,用刀子将草木和稻秧一切割掉,“复下水灌之,草死,独稻长,所谓火耕水耨也”,这样以来,秧田肥沃,秧苗长势很好,嗖嗖嗖的一天一个样。也因此,当时的楚国粮食是很充足的,很丰富的。滇地水源充足,尤其大理一带,更是如此,洱海的水势一片浩荡,一片广袤;点苍山上十八溪,今天每一条溪流仍水势不小,清亮透彻,一路喧哗流淌,穿绕在人家的门前屋后,将一座大理古城,穿绕成一座江南般的古城,真的清润如青瓷一般,被花光映衬着,仿佛伸着手指轻轻一敲,会发出叮当的响声一般。水色将这儿女孩的腰给润泽得细柔如柳,好像一掐就断的样子,让人见了心疼。在遥远的古代,这儿大概更是这样。唐人樊绰当年一路而来,走进滇地,走向脖弄川,走过白崖城,走向大理古都时,曾记载说,“川中水东南与勃弄川合流”,由此可见,当年的脖弄川是水流浩渺,一片汤汤的。这些江河湖溪里的水,或浩渺,或平静,或翻腾着水花,或泛动着波纹,四处流淌着,将这儿几乎流淌成另一处水乡。滇国的境内,更是有着今日的滇池、抚仙湖、阳宗海、星云湖、杞麓湖这样的湖泊,水色荡漾,波光映天。“火耕水耨”之法,也得以在这儿运用,在旷野实施和展开。滇地的粮食,也自然而然充足着,丰盈着。

粮足心安,人心喜欢,太平世界,才成现实。

今天,农耕文明已经逐渐远去,荷笠吆牛的画面已经远去,乡村耕作的生活已经远去。但是,粮食并未远去。我们可以离开土地,行走在水泥地板上;我们可以挥别炊烟袅袅,用电饭锅做饭;我们可以任草色一寸寸荒芜田园,荒芜乡村,自己住进楼房中。可是,我们永远无法挥别五谷,挥别粮食。

只要有歌声响起,就会有五谷的芳香。

只要有笑语如花,就会有五谷的芬芳。

一日不食心慌,两日不食胃慌,三日四日不食,我们就有生命之虞。

敬惜粮食,珍爱粮食,也是珍爱生活的表现,是珍爱生命的表现,更是珍惜我们农耕历史文化,珍惜我们古人的探索和辛勤的付出。

多少年后,有文人来到大理,看到这儿举行“绕三灵”盛会,当地百姓,箫鼓声声,歌乐掩映,娇媚女孩,头插野花,天真烂漫,于是笔尖旖旎,氤氲缠绕,写诗赞美道:“山亭水榭总依依,不觉前峰已夕晖。时果携来双袖满,野花插得一头归。”又道:“笑语归来做美谈,无边风景快初谙。可知子妇勤劳者,正念分秧与浴蚕。”这种清新如草的生活,美丽如花的意境,虽然距离庄蹻时代已经很远了,可是,这一片和平江山和淡然淳朴的风俗,是庄蹻开其端的,是庄蹻“以中国声教诱服诸夷”逐渐形成的。任何风俗、风情不是一蹴而就的,是在时间里慢慢积淀下来的,在时间里逐渐酝酿发酵而成的,如美酒,时间越长越醇厚,越醉人,越耐人回味。也因此,当地人一直感激着庄蹻,祭拜着庄蹻,到了明朝的时候,仍然看见大理一带的百姓,在树林掩映中,或者在山畔水湄,建造着庄蹻的祠堂,“土人以庄蹻为土主,建祠供之,于鄯善至楪榆有六祠,多论及庄蹻入滇事,称其阿祖”。

在滇地,尤其大理人的眼中,庄蹻已经不是人,而是一个神了,有笔记记载说,元兵入滇时,世祖麾下一个将军狂得不得了,不信邪,袖子一撸,带着士兵,准备拆掉庄蹻的祠堂,士兵们正忙碌着搞破坏的时候,那个将军突然倒在地上,哇哇大叫着道:“吾庄蹻也,拆吾祠当自裁。”喊完,自己举刀自杀,将下属都吓傻了,转头就跑。等到明军进入滇地后,庄蹻再次现身,须发如雪,飘逸潇洒,仍是一个老帅哥,手里拿着一根拐杖当遥控钥匙,对着一面山崖一指,崖上一扇门缓缓打开。他笑着对那些傻乎乎望着自己的人介绍,自己是庄蹻,死后,不放心这儿生民,就待在山崖里,到现在已经一千六百多年了,现在好了,天下一统,“蛮汉不分,神州兴旺,吾了使命,不再现于人寰”。然后,他赠送给那些人一些水果,当然是仙果。那些人咔嚓咔嚓吃了,一个个活了一百八十多岁,“身轻力健”,绝世猛男。

神化庄蹻,神话庄蹻,都是一种敬仰,一种歌颂。

一个开创一地文明的人,引进一地教化的人,播撒善良友谊的人,是永远值得人们记忆的。

4

一个国家,要在一片土地上存在,发展,并长盛不衰,就必须有一支能征善战的军队,有一批勇做国殇的健儿。否则,再美好的山河,再富足的生活,再精致的文化,再崇高的梦想,再繁华的都市,都会在一把火里,灰飞烟灭,化为历史的一声叹息。中国的宋文化,就是一个明显的事例,一幅《清明上河图》,惊艳了每一个从竖行文字走来的人,拽住了每一个从“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画面里走过的人的脚步,可是,由于虚外守中,由于军队如豆渣所捏不堪一击,因此,面对金人的铁马长枪,汴京洞开,以至于“金人以帝及皇后、皇太子北归。凡法驾、卤簿,皇后以下车辂、卤簿,冠服、礼器、法物,大乐、教坊乐器,祭器、八宝、九鼎、圭璧,浑天仪、铜人、刻漏,古器、景灵宫供器,太清楼秘阁三馆书、天下州府图及官吏、内人、内侍、技艺、工匠、娼优,府库畜积,为之一空”,造就了历史上最为触目惊心的悲剧。多少年后,岳飞仍拍遍栏杆,不能忘怀,发出“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的天问。

滇国,是在烽烟战鼓中诞生的,因此,更重视军队建设。

因为,当时,庄蹻未忘初心,没忘记自己来滇的任务,就是牵制秦军,拯救父母之邦。更何况,秦人已经做出逼近滇地的态势,岂容轻视?滇人也必须锻打武器,训练士卒,“时防秦兵窃从蜀道来”,进行阻击。

滇地的各个部落的军队,也开始由过去的无纪律,无秩序,变得组织严密、号令统一起来。军队作战也不再是一拥而上,毫无章法,胡砍烂剁,各自为战了,而是有了队列,有了阵势。兵种不再是单一的步兵,有车兵,有骑兵,有工兵,各种兵种配合着。武器已经成为清一色的青铜兵戈,明晃晃的,在阳光下闪着光,可钩,可刺,可劈,可砍,可截……在弥渡,在巍山的南诏博物馆里,出土最多的,最为引人瞩目的,就是青铜剑,每一柄都锋刃如新,隔着玻璃,都仿佛能映人眼目,冷冷地沁得人眼珠子生凉。在弥渡博物馆,有青铜钺、青铜斧,都很结实厚重,想象中,如果拿在手里,鞭马沙场,冲阵杀敌,横扫直劈,一定都是沙场的致命武器。在巍山南诏博物馆,一柄青铜曲韧矛,算得兵器里的异类,过去在关庙里看过关羽的冷艳锯,在阆中看过张飞的丈八蛇矛,觉得古人的兵器就够高尖端的,够奇葩的,看了巍山青铜曲韧矛的矛尖,觉得这简直是冷兵器时的致命武器,矛为双刃,为了使矛挺拔,不卷刃,矛的中间为凸棱。矛刃不是一般矛那般狭窄,而是如刀刃一般,两边都很宽,尖端很锐利。骑马冲锋,手执这样一件兵器,大吼一声:“燕人张翼德在此,谁敢与我决一死战?”然后冲上沙场,可劈,可斩,可刺,可左右横扫,算得那个时代的“屠龙刀”,那个时代真正的神兵利器了。

南诏时期,曾有利刃一名铎鞘,一名郁刃,都是利器,是异牟寻佩戴的。史家说,“王所佩者传七世矣”,也就是说,这两件利刃,传到异牟寻时代,已经七代了,那就不是南诏时期了,是白子国时代就锻造出来的。这两种兵器“铸时以毒药并治,取迎跃如星者,凡十年乃成,淬以马血,以金犀饰镡首,伤人即死”,和当年荆轲刺秦王的神兵利器相似。滇国和白子国几乎同时出现,那么,滇国的锻造武器技术,也一定是很高的了。甚至可以这样说,白子国锻造武器技术,是在滇国学习借鉴的吧。

滇地居民的居住条件,也在慢慢改善,慢慢向好。

史书记载,此前滇地先民的生活,一般都是“皆编发,随畜迁徙。毋常处,毋君长”,他们编着发辫,唱着歌谣,摔着鞭子骑着牛马,牲畜去哪儿,就在那儿生活,明天起来,牛马去哪儿,他们随着去哪儿,过着一种“不知尧舜是吾君”的散漫无序的生活。这样四处漂流的生活,当然不需要房子,有也难以搬走啊。因此,有人说,干栏结构的房子,首先出现在滇地,是不符合史实的。干栏结构的房子,最早出现在青墩文化遗址,还有良渚文化遗址里。可是,从古滇国出土的青铜器上,可以看见,当时的百姓,居住着干栏式房屋,在山水间掩映着。房为两层,上面住人,扶栏远望,眉眼清晰,一片淡净,一片优雅。下层则养着畜生,有牛、羊、猪等。他们生活得平静,生活得和谐,和当时中原的鼙鼓声声、民不堪命,几乎是两个不同的世界。至于王族的宫殿,则显得庄重,大气,严肃,士兵执戈警戒,美女歌舞翩翩,宫苑古树高耸,一派庄重,一片肃穆:这算得古滇国的“清明上河图”,这也是古滇国人生活的真实图景,是在一个楚国走来的江南人手里创造出来的。

在巍山南诏博物馆中,我还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所有的观音像,都无一例外的一手拿着净瓶,上面插着一根青葱的柳枝。而另一只手上,则拿着一根拂尘。我有点惊讶,询问原因,吴家良先生告诉我,滇地的观音都是如此,一手拿净瓶,一手拿着拂尘。我说,拂尘在中原,是两种人的招牌,或者说是名片,一个是两晋时代的谈玄者,王衍是其中的代表,他“妙善玄言,唯谈《老》《庄》为事。每捉玉柄麈尾,与手同色”,他谈论玄学,口若悬河,手里拿着一个玉石柄的拂尘,慢慢地晃动着,赶着飞虫和蚊子,也为自己谈玄打着拍子,他的手指纤细白嫩,和玉石相互辉映。那种做派,特帅气,特潇洒,特有些小鲜肉气质,也因此被他的粉丝们全盘翻版,学习,模仿;还有一种人,就是道士,经常见到电影中,武当派道士下山,拂尘一扫,一手竖起道:“少林方丈大师,贫道稽首了。”那就是拂尘。观音拿着拂尘,中原山寺雕塑中很少见到。

吴家良先生解释,在滇地,佛道是一体的,彼此不分的。

其实,佛在滇地,应该说是早于道的。有诗人竹杖芒鞋,行走大理,见寺庙处处,钟声回荡,佛诵声声,抑扬高低,时时会遇见和尚拈着佛珠走来,于是吟诗道,“楪榆三百六十寺,寺寺半夜皆鸣钟”。更有诗歌道,“珈蓝殿阁三千堂,般若宫室八百处”。这样的情景,比杜牧行走江南,在杏花春雨中看到的“江南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还要多,还要让人惊叹不已。至于道,应当说是随着庄蹻入滇,慢慢传来的。因为,老子早于庄蹻一百多年,庄子和庄蹻是同代人。道在春秋战国是显学,见多识广的庄蹻,不可能没有接触,也不可能没有受到影响。

儒教,更不用说,庄蹻本人身上,就带着一种儒家文化的担当,儒家文化的责任感。可以这样说,儒家文化很可能已经深深沁入到他的精神命脉中,他的思想深处,以至于他在几乎绝望,几乎在没有任何支援的情况下,独自克服乡愁,克服孤独,克服困难,在滇地支撑一片天空,很合乎孔子提倡的“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精神。

滇地文化,后来一直和中原文化不分高低,一直受到中原知识分子的赞颂,是因为在庄蹻的时候,在中原道家文化和儒家文化刚刚成形的时候,就由庄蹻带到了滇地,带到这片尚处于部落世界的山水间,从而融入到这儿的生活中,这儿的风俗里。从此,在滇地形成一种儒道释文化的融合,文化的交汇。三种文化,各有长处,儒让人积极进取,道让人恬淡退让,佛让人心里清空;儒让人服从社会,遵守法度;道让人保持个性,张扬风采;佛让人行走红尘,洁净如莲;儒让人承担责任,承担义务;道让人走向山水,走向白云;佛让人一卷经文,一身净白。三种文化,也各有缺点,如果沉溺儒家过深,人就会太过注重名利,就会走火入魔,就会为了个人功名利禄不择手段,用尽方法,甚至排挤陷害,卖身投靠,无所不用其极,如蔡京、秦桧、严嵩,就是明显的例子;如果人人沉溺于道,一个个走入深山,看云弹琴,对鸟歌诗,国家谁来保卫?政事谁来处理?任务谁来完成?大家过于钟情于佛,也和钟情于道相似。三者中和,可以将各种文化长处充分发挥,将各种文化缺点相互抵消,从而融合成一种新的文化模式,即儒道释文化,具有这样文化的人,既有社会性,有积极进取精神,敢于担当,勇于担当;又个性卓立,潇洒出尘;更心如莲花,意如白水,一身清白,明明如月。

滇地的儒道释文化的形成,可以这样说,庄蹻是引进者,是开创人。

滇地所有百姓,都是这种文明的受益者,白子国更是如此。因为,它此时也是滇国的附属,白子国的国君,在来往大脖弄和白崖城的过程中,一定会有所见识,有所学习的。因此,江南的各种技术,各种手艺,也一定会传到了白崖城,传到白子国百姓的生活中,他们也学会冶炼,学会珠宝玉器的制造,学会了其它各种手艺。

他们和其他部落百姓一样,一定也从心里崇拜着那位从远方来的王,那个穿着和他们一样衣服的王,甚至从心里感到亲近,感到喜爱,因此,他们一直将他称为庄王,以示不分彼此,以示内心的恭敬。

慢慢的,庄蹻老了,胡须雪白了,不再是初来时的精神矍铄,英气逼人了,他时时地登上象山,或者龙山,站在落日夕阳里,遥望着芳草青葱的山那边,遥望着故国的方向,遥望着自己当初带着任务出发的地方。最终,他在这片土地上闭上了眼睛,永远地闭上。这儿的人举行了隆重的葬礼,将这个远方来的王,这个给这片土地带来吉祥和幸福的王,葬在了这儿的山水间,葬在了广袤的红土大原上,让他和这儿的山川融为一体,成为这儿的一部分。

他们制定了严格的制度,无论任何人,无论以任何理由,都不许在庄蹻墓上放牧,割草,砍树,否则,除以死刑。

后来有人“发夜郎庄王墓”,是一个部落的酋长,这下显然触犯了众怒,受到了超乎想象的惩罚,地方官员在当地百姓的要求下,派出军队,将这个部落“讨灭之”,以此来警告他人,庄王墓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此时,已经是东晋时期,距离庄蹻进滇,已经过去了几百年了。那时,庄王仍活在这片土地上百姓的记忆里,活在他们的良心中,活在他们的故事里。庄蹻的墓,随着时间流逝,渐渐没了形迹,没人知晓了,此种原因有二:时间之手,可以抚平一起,沧桑变化,可以淹没传奇。成吉思汗死去,被葬在大草原上,四处一片平展,随着草色蔓延,一岁一枯荣,时间长了,再也没人知道射雕英雄的归宿之地了,庄蹻墓比他早了一千多年,更会如此。另一种可能,庄蹻和其他帝王一样,死后曾经设置虚冢,从而虚虚实实,混淆视听,年代一久,再也没人知道他的墓冢了。

庄蹻的一切都被尘封起来,深埋在地下,在脖弄川,在一层层的尘埃和红土下,等着1964年的那一天的到来。

那一天是3月8日,脖弄川上,柳丝刚刚吐出如蚁的嫩芽,草色刚刚青嫩一片,一根根树枝上花骨朵如玉簪一般才冒出来,一个当地的农民,扛着锄头从土原经过,看到一股泉水流出,泉水边一段黑色的木头露在外面,就蹲下来,弄下一小块,拿回家去做了筷子,做成的筷子带着黑色的光泽,很沉,也很结实。他觉得这木头很好,于是,就约上其他几人一块儿去准备再弄点儿。其中一个是木匠,认识各种木材,来到地方,蹲下一看,认出这是很珍贵的乌木。其他几个人听了,更有劲了,继续挖着,就挖出了一个水塘,里面有东西,如房子一样。几个人进入水塘去观察着,判断着,叫嚷着,引来了很多大脖弄的村民,纷纷围观,纷纷猜测。随之,消息传开,也引起了考古人员的注意,来到了这儿,进行发掘。于是,一个惊天的秘密就这样出现在人们的面前,也出现在考古专家的面前。

这就是那具铜棺,战国时代的铜棺。

今天,大家还在讨论着那具铜棺的来路,那具铜棺的主人,仍在一个未解之谜前徘徊往复,苦苦思索。为什么就不能跳出原有的禁锢,想想那个遥远的滇地王者呢?那个给滇地带来文明发端的人呢?

5

《大理古佚书钞》记载,庄蹻没死,就将王位禅让了,让给一个名叫阿德鲁的,自己“隐九鼎山,乐于山水”,去炼丹修道去了。这个九鼎山,不是蜀地九鼎山,在今日的凤仪和祥云的交界处。书中说,元初的时候,大理总管段忠射猎时,飞马奔驰,走进山里,在草树苍茫中,发现了一片废墟,有一块断碑,就让人扛回来,上面刻着篆文,认识篆文的人读了,“为楚滇王庄蹻祠碑”。

这段文字,显然属于作者闭门造车,是为了增加点击量写的。

庄蹻是不可能禅位的,那时已是私天下了,他不可能有尧舜的无私想法,退一万步说,即使有,他的部下也不会同意的。

庄蹻离世后,滇国继续发展着,壮大着,疆土在进一步扩展着巩固着,在脖弄川呈现着一派繁华热闹的情景,那时,脖弄川的那座大城,一定城门通向四方,一定有各部落的人来来往往的,有进贡的,有请示的,有拜见滇王的,还有来告状的,自己被别的部落欺负了,当然得找滇王诉说诉说啊……也有做生意的,有酒店茶馆,有旅馆和商铺,有九陌十巷,有马蹄奔驰,有青衫飞扬,有“谁家红袖凭高楼”的望归,有“长笛一声人倚楼”的优雅,有“却下水晶帘,玲珑望秋月”的曼妙;夜晚,天空有一轮圆满的月亮,有无边的水色;道边,有青葱的树木和清亮的鸟鸣,有鲜艳的花儿,总之,凡是中原都市应该有的,这儿都有,包括高耸的城墙,起伏的雉堞,飞舞的旗帜,守城的战士和锐利的兵戈。甚至中原没有的,这儿也有,如四季的花色,悠扬的葫芦丝声,清亮的木叶声声,以及月下幽会的男孩女孩……那么,究竟是哪一代滇王,决定将都城迁走的呢?将都城迁向远处的呈贡的呢?如果以二十年为一代的话,应当是第三代滇王。前面说了,此时,无论是国际国内形势的变化,无论是战略重点的转移,还是地域的原因,都决定了,他必须迁都,迁往远处。于是,他挥别了脖弄川,挥别了那座古城,带着自己的妃子,自己的臣下,自己的将士,还有自己的钟鼓和铜鼎,走向了呈贡,在这儿建立都城,面朝滇池,迎接着四面的春风和歌颂,还有各个部落酋长的朝拜和进贡。

不过,那时的滇池还不叫滇池,叫昆池。

那时的昆明,还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呢,到了南诏时期,阁罗凤指挥三军打败唐军,很是高兴,很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就开始巡视自己的疆域,走到这片土地上,见“山河可以做藩屏,川陆可以养百姓”,才命令自己的儿子凤迦异在这儿建城,在这儿驻扎,这就是拓东城,有“开拓东境界”的意思。后来,随着时间流逝,滇东三十七部兴起,马走如飞,强悍善战,时时威胁着这片土地,这儿又做了南诏和大理的东都,估计学习唐代的洛阳,也建立一个陪都,做为准政治中心,便于治理全国;同时,也是为了弹压滇东三十七部。此城,改名鄯阐城。元朝建立,为了分割段氏的权利,故意将政治权利转移,将政府行政机构放在昆明,将段氏大理总管府放在大理,从此昆明的地位,昆明的辉煌,慢慢就压过了大理。大理也不得不屈居小弟的位置了。

滇王迁都到呈贡,再过一段时间,站在高楼上一看,觉得呈贡地方太狭小,拓展不开,不足以做为一个国都,不足以号令各部落,也不足以显示自己的王者尊严。于是,这才迁移到了晋宁,到了这片土地肥美的地方。在这儿,滇国继续发展着,其附属国继续增加着。此时的白子国,随着滇国的控制力量移动,在白崖一带也慢慢地发展起来,强大起来,和滇国隐隐有着一种势均力敌的样子。当然,表面上,白子国的国君,仍对滇国做出一种俯首帖耳的样子,用来麻痹着滇国国君,避免引起对方的警觉,对方的注意。

时间在流失,一代人来了又走了,滇国一个国君离世,另一个随之登基,指点江山,笑傲江湖,做着这个地方的霸主,俯视着苍茫众生,还有下属的一个个部落。

到了尝羌在位的时候,已经是第七代滇王了。

公元前122年,汉武帝派出大军,一路烟尘滚滚,来到了滇地,人喊马嘶,旗帜遮天,将滇地纳入中原帝国的版图,滇地成为华夏一叶。滇国,也慢慢走向了夕阳晚照,将要成为历史的名词了。

滇国降服汉朝,也是在尝羌时代。

尝羌开始的时候,还很是自傲的,他站在五华山一带,双手叉腰,看着远处,山河广大,江山多娇,广田野畴,无边无际。其间,农人耕于野,行人歌于道,商人行于途,一片繁盛,一片热烈,于是,就带着一种华山比剑的心态,询问来劝说自己归附的使者一个相当呆萌的问题:“汉孰与我大?”他的意思,如果汉朝比自己大,自己就归顺;如果汉朝比自己小,干脆让汉朝归顺自己好了。看来,庄蹻的后代,没有很好地给晚辈们进行乡思教育,乡愁教育,没有告诉他们,故国明月千里万里,故国山河广阔无边。

使者无奈,只有耐下性子告诉他,滇国虽然在这儿显得很大,地域很广阔,有着一种唯我独尊的气象,真要是和汉朝相比较,也就是汉朝一个郡的样子。所以,滇王用一个郡的兵力、物力来和汉朝天子作对,和中原帝国叫板,结果一定是很悲催的。使者劝他,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在将版图奉上,是完成你祖上庄蹻的心愿,是归附,更是回家。

尝羌当然没有答应,心说,我这么大的国家,这么多的军队,这么锋利的武器,就凭你三言两语就归附了,我也忒小胆了,传出去的话,江湖人还不笑话我吗?所以,他摇着头,拒绝了使者的劝告。

不过,尝羌这人除了有点自大之外,还是很仁慈的,没有像其他部落酋长那样,伤害使者,而是很恭敬地将他们送出滇地,送回了汉朝。

汉武帝听了使者汇报滇地的情况,点点头,没有表态,而是忙别的事情去了,注意力转移到了南越国领土上。两年后,即公元前111年,在一片鼙鼓喊杀声中,立国九十三年的南越,在历史上消失。汉武帝趁着大胜之威,陈兵西南,鼙鼓之声,震荡天末,然后派出使者,来到滇池,告诉滇王尝羌,你知道吗?南越国被灭了,从此不复存在了。至于灭亡的原因,就是他们凭借自己的一点儿兵力和地盘,想要阻挡朝廷军队向南恢复版图的步伐,无奈,我们就用战争的形式,将这件棘手的事情给很轻易地解决了。言外之意,“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让尝羌顺应大势,赶快献上版图,归附大汉。滇王听了,沉吟起来,有些心动,想要归附。可是,他下属有两股势力,一名劳浸,一名靡莫,和滇王“皆同姓相扶”,估计就是滇王仿照中原分封的诸侯国,都抽剑抡刀,坚决不同意,想要带着军队和大汉军队一决高低。使者无奈,再次垂头丧气地跑回去,把事情经过一说,汉武帝气得呼呼的,马上派出军队,烽火硝烟,向劳浸和靡莫发动进攻。这两部首领都有点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表面上强大,实际上不中用,一战大败,再战再败,被彻底消灭,为自己的狂妄付出惨重的代价。

消息传到滇王尝羌的耳朵,尝羌顿时鼻尖出汗,张着嘴说不出话来。他彻底认识到,使者前次介绍汉朝情况是真的,不是虚夸的,也没有注入水分。他最了不起的地方,就在于知错就改,而不是一意孤行,一条路走到底,于是立马告诉汉朝的使者,自己打算归附汉朝,唯汉朝皇帝马首是瞻。汉武帝知道这事后呵呵一笑,很是满意,接受滇王送上的版图,“滇王始首善,以故弗诛”,滇王因为首先归附,做出了很好的榜样,因此得以保全性命,没有被斩首。

尝羌的归附是彻底的,是不留余地的,几乎奉上版图的同时,他“离难西南夷,举国降,请置吏入朝”,他提出,自己带着王族,离开滇地,去长安居住。他这是干嘛?怕汉武帝不放心,担心自己应付朝廷,于是将自己家族都送到长安,做为人质。同时,他请求朝廷派出官员,到滇地上任,治理这儿,使得这儿从此成为中原帝国的疆域。

汉武帝听了,更是十分高兴,在滇国原有的领土上,设置益州郡,“赐滇王王印,复长其民”,汉武帝赐给了尝羌一颗滇王王印,让他挂在腰带上,四处显摆着,同时让他继续管理着这儿的百姓,享受王者的待遇。

其实,滇王此时已经没有了权利,权利归于掌管益州的益州郡守,真正的印把子攥在益州郡守的手中,用史官的话说,“汉以来虽设郡县,然夷人皆自署称王,或天子加以王号,不过因其土俗,视如酋长而已,至于纪法,一禀告之汉官,所以夷各分统部落,不得合一”,意思很明了,根据部落大小,朝廷可以封这些部落酋长为王,给足面子,贴足金,但都是有名无实的,治理地方由朝廷官员管理。其他部落,更是与这些王无关,不属于其管辖,别将手伸得太长,那样中原帝国的皇帝会很不高兴的,会很生气的。

由此可见,此时的滇王只是一个名号,滇王依然住着王宫,依然拿着国家的俸禄,依然出有车入有鱼,有华盖丽服,有后宫美女,有歌舞欢乐,可是,他没有了任何指挥一兵一卒的权利,没有了任何官员任免权利,这有点等同于中原内地对诸侯王的制度一样,“诸侯王不得复治国,天子为置吏”。

这一年是公元前109年,距离庄蹻当年带着大军进入滇地的公元前277年,时间已经过去了一百七十年,历史王朝中,不算短命的,也不算很长的。

6

庄蹻入滇,绝对是滇地历史上的一件大事,也是中华民族历史上的一件大事,无论对当时,还是对后世的影响,都是非常大的。

就当时而言,这片即将走向文明的土地,即将和文字结缘的土地,因为庄蹻的到来,从而加快的进入文学的步伐,加快了和中原文化一统的步伐。可以说,当滇地还在文字的殿堂前徘徊的时候,还在伸着脖子探索的时候,是庄蹻来到,在后面使劲伸手一推,让这片土地上的文明,脚步一滑,进入中华文明的队列中,从而踏上了同一节拍。如果没有庄蹻的到来,究竟还需要多少时间,谁能说得清呢?或许,就要等到汉武帝派出使节到了之后,才会出现了。那样,足足晚了一百七十多年。

至于农耕,至于其它技艺,包括建筑,包括冶炼,还有青铜铸造、玉器打磨等等,也随着庄蹻的到来,变得更加精细化,更加美丽了。尤其农业,给予这片土地以丰足的食物,以一片田园牧歌般的风光,让这片土地,几乎在农耕文明刚开始,就迈入了井田制的农耕文明,这是一种跳跃式进步,从而打破部族集体耕种的藩篱,让农耕走向一家一户的庄园化,走向精耕细作的家庭化。

滇地的青铜器,此时也变得空前繁盛起来,尤其李家村遗址发掘出的青铜器,和中原青铜器几乎是可以媲美的,有的甚至超过了中原同时期的青铜器。

这些,都是次要的。

最为主要的是,从此,滇地进入华夏的版图,成为华夏一叶,以后的中原王朝,无论哪一个朝代走上历史舞台,当一切处理好后,都会派出使者,车马喧喧,走向彩云之南,宣读国君的旨意,将这片土地,纳入帝国的版图中,即使如三国两晋时期,中原板荡,厮杀不断,千里土地,烽烟弥天,仍然没有忘记滇地这片土地,“滇、蜀第相连,故图滇者必先得蜀,有蜀者不可无滇”,再以此类推,如果没有蜀地,中原就失去屏障,就失去软猬甲,对手一旦进攻,可以挥鞭一指,马儿嘶鸣,就可以带着麾下将士冲向中原腹地。如果以人体作比,中原是腹心,滇地和蜀地就是背部,是血肉相连难以分割的,无论分开那一部分,都会让人体血肉模糊,难以生存。用电影的话说,滇地蜀地,以及中国的各个地方,“一个都不能少”。

诸葛渡泸,剑指西南,驻军白崖,就是出于这样的原因。

到了南北朝时代,“南渡君臣时竞竞虑胡马渡江,又何暇经置蛮土”,南渡的君臣,都胆战心惊,注视着江北一江之隔的中原,生怕占据中原的那些骁勇善战的少数民族国家,突然发飙,催动战马,指挥三军,产生“以吾之众旅,投鞭于江足断其流”的想法,因此就没有精力去回顾滇地了。可是,这片土地上的人,仍忠心不改,奉中原正朔,其间,“爨龙颜仕宋,为龙骧将军,封邛都侯”,就是明显一例。即使到了梁朝,侯景乱起,江南一片战乱,三吴之地,丘墟一片,“千里绝烟,人迹罕见,白骨成聚如丘陇焉”,在滇地,爨瓒趁机而起,组织军队,割据一方,“据有牂牁、兴古等郡”,力量足够割据一方,可仍没有这样,仍派出使者,走向建康,接受奄奄一息的梁朝的任命,表示不敢独树一帜,自我称霸。从此之后,一直如此,到了宋朝,大理王朝多次派遣使节,要求归附,希望得到中原帝国的敕封,方觉光荣。因为,从庄蹻之后,就有一种观念,随着文化,随着习俗,已经深入到当地百姓心中,滇地和中原是血肉相连的,是难以分割的,而绝不是独立的。

庄蹻进滇,在遥远的竹签木片时代,就给后人竖起一杆各族融合的大旗,一直在中华民族历史深处呼啦啦地飘着,成为一幅独特的风景,独特的标识,到今天,仍有着借鉴作用,也有着警戒作用。在那个时代,中原民族对其他民族带着异样眼光,甚至孔子都说:“微管仲,吾披发左衽已。”好像披发左衽是一件多么难以接受的事情,可是,庄蹻却能令人震惊地打破窠臼,走出中原特有的围城,做出“变服,从其俗,以长之”的制度,这是非常了不起的,也是值得后世效仿的。要知道,当时的庄蹻,手里握着一支能征惯战的精锐之师,无论是武器,是战法,还有各种技术和文明,都远远高过滇地部落,将主动权牢牢掌控在自己的手里的情况下,却能做出这样的决定,是非常不容易的。在历代中,能够这样做的,封建时代,唯有唐太宗,他在获得四海来朝、万方归一之后,坐在长安宫里对大臣们说,自己能取得天可汗这样的桂冠,一个主要原因,“自古皆中华,贱夷秋,朕独爱之如一”,也就是他推崇民族平等政策。他能够这样做,估计是从庄蹻的身上,得到很大的启迪的。

当然,今日的民族自治制度,又远远超迈于庄蹻时代了。

但是,时光已经过去两千多年,两千多年前,就出现这样的制度,不得不说,他的观念是全新的,是了不起的。

还有一样也了不起,就是他实施王道法则,治理地方,治理百姓。

现在看来,实施王道,要远胜过于霸道,胜过暴力和杀伐。在庄蹻之前,孟子就大声疾呼,四处奔走,提倡王道,提出“不嗜杀人者能一之”,并且运用比喻,使劲说理,告诉战国诸王,百姓渴望君主实行王道,就如干枯的禾苗,希望雨水的到来;如果有国君实行王道,百姓归附,“由水之就下,沛然谁能御之?”可惜这些人都听不进去,依然我行我素,杀戮日日,尸横遍野,白骨成堆,千里路上,鸡犬无声,炊烟不起。后世的刘邦也学着样子,挂在嘴边的话,常常是“乃公居马上而得之,安事诗书”,或者说|“朕以布衣三尺剑取天下,岂非天命乎”,毫不隐晦地表明,自己取得天下,就是凭借杀伐,凭借刀光剑影。这些嗜血的观点,甚至也被后世学者所接受,很多人认为,乱世得霸道,以铁血,盛世以王道,以仁义。可是,从铁血纷飞中一路冲杀而来的庄蹻,却在滇地,在乱局中,刀枪归库,马放南山,以王道取得了很好的治绩,告诉后人,王道仍然可以使用于乱世,用于鼙鼓声声的世界。无论何时,王道都要远远胜过霸道,都要比霸道好得多。

王道,让滇地少了流血,少了眼泪。

王道,让滇地多了温情,多了美好。

白子国,能矗立九百多年,也得益于庄蹻的王道,不然的话,让秦始皇派出白起,带着大军,一路烟尘滚滚,进入滇地,白子国还能存在吗?估计很难。估计一场屠杀,是不可避免的。白子国将会在一把大火中,化为一片废墟,消失在广阔的脖弄川。那么,后来的南诏和大理还会出现吗?这都是未知之数。

清朝的时候,一个名叫陈钊镗的读书人,曾经写下《白岩》二首,其中一首道,“金齿银生昔未收,彩云先见此荒陬。普开滇士文明运,合榜三迤第一州”,诗歌写的一般,缺乏形象感,也不够自然流畅,很是生硬,但是内容不错,说白崖城是滇地文明之源,文化之根。我觉得那样说过于片面,过于狭窄,应该这样说,滇地文明之源,来自大理;大理文明之源,来自脖弄川;脖弄川文明之源,来自庄蹻。

脖弄川上如果真的要塑像的话,应当塑上一尊庄蹻的像:一个威风凛凛的将军,驻马高山,马的后蹄着地,前蹄直立,高高扬起。将军一手勒住马缰,一手搭着额头上,眉眼细细地眯着,望着遥远的方向。将军的脸上,带着坚毅,带着百折不回的神色,最好还要透出一种难以言说的忧伤,和无言的善良。至于雕塑的名字,就叫“高原之子”。

滇地,应当感谢庄蹻。

那一片辽阔的红土大原,也应当感谢庄蹻。

作者编辑简介

余显斌,现任教于陕西省山阳县山阳中学,《读者》《意林》《格言》《百花园小小说》《新青年》《文苑》资深签约作家,至今出版文集二十一部。2003年写作至今,在《人民文学》《福建文学》《百花园》《四川文学》《故事家》等几百种报刊杂志发表文章三千余篇、共一千多万字,几百篇被各种选刊选本选用,《父亲和老黄》《废墟的谎言》《拯救》《水色荡漾的小镇》等三百余篇文章在国家、省、市各级征文中获奖,《知音》《生命的声音》《大唐柳色》《杜牧的江南》《一轮中国月》等七十余篇文章被各种高考会考、联考、中考以及其他考试选做考题,《敦煌感怀》被选入2013年八年级语文试用读本, 2008年入选全国十大小小说新秀,2015年入选“十大小小说作家排行榜”,曾受到过《疯狂阅读》《少男少女》《意林》《读友》等刊物的独家采访和报道。

吴家良,云南大学哲学学士,大理州破格中职新闻编辑,大理历史文化践行者。理论文章《浅谈西部旅游资源开发之路》《西部城镇化的战略构想》《建立农村经济市场保障机制》《南涧跳菜文化艺术融入国内外餐饮服务和文化娱乐的途径探索》共50多篇论文,在《光明日报》《经济日报》《人民日报·海外版》《人民日报·市场报》《中国改革报》《经济问题探索》等国家、省、州重点刊物上发表。《无量山中唱情歌》《大理,徐霞客未了之兴》《金庸无量缘》《无量樱花》《怒江冬记》等300多篇次文学作品,在《人民日报·海外版》《今古传奇》等重点文学刊物发表。出版个人理论研讨论文集《我思 故我在》和文学作品集《无量山故事》。编辑出版《大理 徐霞客未了之兴》(散文集)《南诏二百年》《大理王朝三百年》(上、下卷)《九百年山河》《徐家往事》等文学文化文史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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