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啊，你在哪里？
原创 舒敏 舒寫
——《猫事》系列之六
天越来越冷，打猎也越来越难了。
想起就在前不久，听说人类中有位姓刘的作家，写了一部影响很大的小说——《三体》。里面究竟都说了些啥，我也弄不大清楚，只对其中的两个词很感兴趣：一是脱水，二是冬眠。
从人类的视角来看，这两个词可能有很多意义，就我这只猫的理解程度来说，不管脱水还是冬眠，都是为了多活几天。虽然我过着居无定所的流浪生活，但，唉，这话不知道该不该说，我想说的是，其实，我也渴望多活几年，哪怕是几天呢。
“好死不如赖活着”，不光是人类的一句老话，在我们猫届，这话其实也很盛行。
回头还说前面的这两个词，提起脱水，我想起了一桩久远的故事，故事故事，自然是老辈儿传下来的，传的久了，也就有真有假，甚至真假难辨，而且，关于这个故事，还有不少传说，比如……又比如……还有……再就是……关键……关键的关键……哎，你看看你看看，我刚刚又跑偏了，每逢冬天，我的思维就会变得紊乱，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脑袋被冻坏了的缘故。
哦，说到这里，我要隆重感谢一个人，正是因为有了他，我才在灌木丛中有了个能挡风的家，也正因为有了这个家，我的思维才没有完全僵化全盘混乱，虽然，跟春天时的我，完全无法可比。
春天的时候，只要跟我打过交道的，不管是人是猫还是刺猬，个个都知道我逻辑性强，条理清晰，现在呢，不用别人说，我自己都知道，今非昔比啦。唉，老了老了，话说这猫老了，你一定得服老啊。
现在，让我言归正传，继续说因为脱水一词让我想起的那个故事。在《三体》一书中，被脱过水的人，到了合适时机，是可以被复活的，当然，脱过水后的人，如一张平面画，如果有人想在这时杀害他，甚至把他撕成碎片，都非常容易。其实，不光《三体》中的人类，我的猫先祖们，也曾脱过水，脱水后的它们，就变成了猫木乃伊。我不知道我的先祖们脱水前想没想过重生，我听说过的那个故事是：大概在20世纪的英国，曾有人用船一次将30万具猫木乃伊运到利物浦，然后碾碎，作为当地农夫的农田肥料。这事在我们猫届妇孺皆知，完全不是什么秘密。
所以，但凡脑子正常的猫，都对重生啦脱水啦等诸如此类的事情没啥兴趣。
天越来约冷了，身边的好多小伙伴都不见了踪迹，如曾经的邻居小刺猬，还有我的手下败将蛇和青蛙。我知道，他们是去冬眠了。在《三体》中，借助科技手段，人类也能轻松冬眠，当然，轻松的前提，是你口袋里要有足够的钱，如果你穷的连冬眠的费用都付不起，自然，机会不会留给你这没有准备好充足资金的人。相比人类，我的小伙伴们的冬眠似乎就简单得多，自己找地方住，自己存食物吃，反正，没见过哪种动物因为冬眠而花钱，不管是壮硕的北极熊，还是身材小到常被人类无视的蚂蚁或蚯蚓，冬眠都只是他们根据自己的身体情况选择的一种最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而已。
作为一只猫，我不敢高攀人类，但有个事实却是客观的，那就是，我和人一样，都是恒温动物。这样的动物，按理不该冬眠，但人类聪明，有科技有设备，所以《三体》里的他们，只要有钱，便可冬眠。当然，这种机会无论如何都不会落到猫身上，虽然有时候，我们猫也可以给人赚钱，只是，赚来的钱，都是人的，跟我们压根没什么关系。
天越来越冷了，打猎也越来越难了。前几天的一个深夜，路过一个放满书的地方，发现有扇窗户没有关严，于是偷偷溜了进去，进去后才发现，哟，里面不仅温暖如春，还富丽堂皇。因为兴奋，一开始死活睡不着，于是信爪打开一本书，看到这么一段话：
我做的第八种也是最后一种生意一直是“养猫”，我发现这是一种非常令人惬意又有钱可赚的生意，而且真的一点也不麻烦。尽人皆知，这个国家已经是猫害成灾，以至前不久有一份万人签名的除猫请愿书被送到国会，正赶上国会休会前那令人难忘的最后一轮会议。在当今时代国会的信息异常灵通，已通过了许多明智而有益的法案，而《禁猫法》的通过更是锦上添花。在众议院最初通过的这项法案中，政府提供一笔资金收购猫头（每个四美分），但参议院成功地修正了该项法案的主要条款，结果用“猫尾”代替了“猫头”字样。这一修订显而易见是那么精当，以至众议院一致同意。
总统刚一签署那项法案，我就倾尽全部资本购进雄猫和雌猫。开始我只能喂它们老鼠(价格便宜），可人们执行起那项神圣的法令来是那么雷厉风行，以至我终于认为慷慨才是上策，于是我让那些猫纵情享受牡蛎和海龟。按照法定价格，它们的尾巴现在为我带来可观的收入；因为我发现借助马卡沙生发油，我一年可以收割三次。我还高兴地发现那些猫很快就适应了新变化，现在它们都宁愿让它们的尾巴被剪掉。所以我认为自己是一个成功的生意人，我正期待着在哈德逊河畔廉价买一幢别墅。
看了上面这段话，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想起几天前出外打猎碰到的一只无尾猫，因为病痛正在垂死挣扎。合上书的那一刻，瞥了一眼写这段话的神经病的大名，知道他叫爱伦·坡。记得似乎是在《三体》里，这个名字也曾出现过。说他坏吧，他算是救了猫们的命；说他好吧，好像也实在说不着。你说，像这样一个人，如果，我是说如果，他用猫尾巴赚够了足够冬眠的钱，他是会自己去呢还是将机会让给一只为他多次贡献过尾巴的猫呢？我反正不敢奢望他会那么有良心，进一步说，如果他真那么有良心，也就不会去做这种缺德冒烟的生意了吧。
窗外刮起了风，听说，后半夜会雨雪交加，我呆在四面都是书的被人类称为图书馆的屋子内，美美地睡了好几个钟头，然后，被一阵刺耳的声音惊醒，原来是早早来给图书馆打扫卫生的清洁工发现了我，正手持扫帚准备来赶我呢。
窗外的雪还在下，我真不愿出门，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我没有蚂蚁松鼠青蛙蛇那么好的先天条件，又没有人类看重的科技和金钱，所以无法冬眠。冬天里，我想得最多的一个问题是：如果我也能冬眠，该有多好啊！
“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如果让我——一只流浪猫——来回答的话，我会说：冬天和春天，真的相隔着好远好远。我还想说，那晚在图书馆睡的那几个钟头，是我长这么大以来享受到的最高待遇。
天越来越冷，打猎也越来越难了。饥寒交迫走在冰天雪地中的我，不住地瑟瑟发抖，我知道冬天过后就是春天，但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幸运地看到春天的百花盛开。
舒敏，中国作协会员，雁塔作协副主席。1992年毕业于西北大学哲学系。现供职于某文化单位。出版有散文集《独自呢喃的树》《梦里乡愁》，有作品散见各大报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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