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场秋雨过后，天气陡冷，让人有点猝不及防，忙不迭地往身上添衣加衫。经历了炎夏漫长的煎熬，人们早就盼望风高气爽，可是一旦到了晚秋，却又不大适应了。
窗外刮着风，每一阵风过，就有落叶纷飞，红的黄的绿的，遍地斑斓。风是无形的，而每当看到草木凋零，就会明白秋风刀锋般的凌厉。
霜倒是有形的，虽然细微，但凝结在山岩上、木桥上、树叶草尖上，到处可见。“人迹板桥霜”这句诗写得真好，那薄薄的一层白霜上稀疏的脚印，呈现着一种清冷的意境和孤寂的美。
如果露是凉的，那么霜的确是冷了。寒露过后是霜降，寒凝大地，白露为霜，对于过去的庄户人家来说，简直就是变了个天。
农民永远不会感到秋霜的突兀，有经验的老农和庄稼一样敏感，闭上眼睛都能感觉到时令的微妙变化。望望天，望望地，掐着手指算农时，得赶在霜降之前把哪些事情忙完。农谚说：寒露种菜，霜降种麦；晚麦不过霜降；霜降前，要种完；麦不让霜。不同地方不同表达，说的却是一个意思。“三春不赶一秋忙”，季节不等人，霜降前后的时间都是抢出来的，岂敢偷一点点懒？
从前，人们总以为霜是从天而降的，都说是“下霜”或“打霜”。每到深秋，清早上学，乡间小路上，霜重时犹如蒙着一层极薄的雪。少年不识愁滋味，四周的肃杀凄凉勾不起我的丝毫惆怅。那时也不懂父母的忙碌，为什么总是披星戴月成天侍弄庄稼，把哭哭啼啼的小儿女扔在家里不管。长大了才明白，不是一天天饱经风霜辛勤耕耘，一家老小吃的穿的从何而来呢？
后来到了城里读书，又留在城里工作，之后换过地点跳过槽，而终究是从一个城市转到另一个城市，与从小长大的乡村越来越远，与大自然的风霜雪雨似乎也越来越远。
在我的印象里，二十四节气中霜降的概念本就淡薄。也大略知道这个时节是该种冬小麦的，可我从小就没下田种过，四五十年过去，父母种麦子的画面几乎模糊不清了。后来在高大茂密的水泥丛林里，就很少再看见霜的痕迹，这个节气，和我们的生活不复存在多少关联。最多是气温骤降了，才会打个电话发个微信，叮嘱亲朋好友多穿点，别着凉。
当然，城里也有霜的。很少看见，并不等于没有。在公园的树木花草上，在河边的石凳木椅上，应该都不难发现。但是大多数早晚匆匆奔走在上下班路上的人们，恐怕无暇顾及何时霜降、霜降何处的。于是觉得这个时节来得有些忽然，而这个“忽然”，我想是因为内心早就忽略了它的存在啊。
在时间的漫漫长途中，霜降已淡化为一个无关紧要的路标，尽管每年都会如期经过一次。每个年份又像一把标尺，二十四个节气就是上面均匀的刻度，你也许根本无需它的提示，而它却一直坚守自己的位置。
四季轮回，人事代谢。该来的总在来的路上，该到的便已近在眼前。而人到了两鬓霜染的年纪，渐深的皱纹里隐藏了数不尽的沧桑，心中不由得生发寒风落叶般的凄凉，这一切无法逃避。人生的秋季有许多东西会和草木一样凋零，有许多执念不妨放下，然而也依然有不少种子需要播下，依然有许多果实等待收获。
站在秋天深处，怅望来时的路，偶尔还想做出一些看似无谓的举动。比如某个霜降时节，再回到久别的故乡，去秋风萧瑟的原野上，看一看满地寒霜，听一听长空雁叫，也许眼前会忽然浮现出父母当年艰苦劳作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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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成 健
编辑：廖且为、张 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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