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厂长办公室。
笃、笃、笃。
“进来!”
力推门进去了,厂长坐在皮转椅上,看都没看他一眼。 力知趣地退到沙发上,悄悄地坐了下来。
力想找厂长,他要给厂长反映一个问题。
他原先没想到要找厂长。他想,全厂这么多人,什么事都去找厂长,厂长管得了吗?所以,他就先找管理员反映,谁知问题没解决,他反而遭到了报复。那天,他明明口头上向班长请了半天假,可班长硬说他没请假。结果,当月奖金全扣不说,还让他在全班做检查。他一气之下,去找后勤科长反映。科长像看外星人一样看了看他,说:“你直接去找厂长好了。”
可是,力在厂里是个很不起眼的尕尕的小工人,虽然已经有两年工龄了,却没能跟厂长说过一次话。厂长在他眼里很是威严,是那种神圣不可侵犯的样子。他每次看见厂长,都想主动跟厂长打个招呼,可是,每次见了,他总是底气不足,自己仿佛心虚得很,心脏砰砰砰砰地跳个不停。等他调整好心态以后再想打招呼,厂长早已和他擦肩而过。然后,留下的尽是沮丧,只好再等下次机会。
工友说:“你根本就用不着怕任何人。你有什么事尽可以找他们谈嘛,不必那样畏畏缩缩的。”
这样说着,他鼓起勇气,就来找厂长了。
这会儿,厂长聚精会神,两手端着一页信纸在看。信纸上写着密密麻麻的字,他一会儿把信纸推得远远地看,一会儿又拉得近近地看,一会儿倒过去看,一会儿又倒过来看,嘴撅起来、眼虚着、眉头紧锁着。西垂的阳光从明亮的窗户上射进来,正好照在厂长举着的信纸上。
力坐在沙发上,正对着阳光,就把那信上的字看得清清楚楚,不过都是反着的,字迹非常潦草。因他看见厂长痛苦的样子,就留心看了一会。
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那是一封揭发信。信的左上角(反看)有公司总部的批示:转厂处理。信的内容,是揭发鞠朝建乱搞两性关系的。说是鞠朝建和办公室某某经常约会,并怀疑鞠某有贪污受贿行为等等。落款是大大的两个字,“工人”。 力心里知道,这显然是一封匿名信。
力感到非常吃惊!真有这事?
对于力来说,今天他可是看了不该看的东西了。这事非同小可,可是他却看了。他想,他要把这事烂在肚子里,只要他不说,别人是不知道的。
这事本跟他一毛钱关系都没有,可他没想到,事情有了点戏剧性变化。厂长放下手中的信,摇了摇头,自言自语地说:“这封信太潦草了,一点都看不明白……”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力脱口说道:“厂长,不用看,信的内容我知道。这是一工人写的匿名信,是反映一个叫鞠朝建的人乱搞男女关系和贪污受贿的事。”
“什么?”厂长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你是怎么知道的?”
厂长盯着力,目光久久地在力的脸上扫来扫去。
“我,我,是从反面看见的….”
厂长心里暗暗吃惊!我从正面都看不清的东西,这小子却能从反面看清,利害,这个人得防着点。
“你是哪个车间的?”“动力车间的。”“干什么?”“烧锅炉的。”“是本厂的子弟吗?”“应聘来的大专生。”“几年了?”“两年。”“我怎么没见过你?”“……厂长,全厂这么多人,你认得过来吗?”
说得倒也是。过了一会儿,厂长突然问:“你知道鞠朝建是谁吗?”“不知道。”“……年轻人,你最好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看见,把今天的事忘掉吧。好好干,你会前途无量的。”
力很虔诚地点点头。
似乎厂长这阵才反应过来,态度变得十分和蔼:“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力正等着厂长问话哩:“当然有事!我们班长一次性买了几十桶清洗剂,库房都堆不下了,七八年都用不完,这不是浪费吗?”
“你应该找你们王科长反映。”
“王科长说,他管不了,让我直接来找厂长。”
厂长脸上很平静,心里却根得咬牙切齿:好你个狡猾的王八蛋,明知是我侄儿却把矛盾交到我这来了。”
厂长低了头对力说:“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厂长还是厉害,没几天,就有人来调查。很快,就有了结果。班长退了1000元回扣,撤了职务,并调离了锅炉班。
工友就欢呼雀跃,摆酒为力庆功。
酒至酣畅,有工友问:“厂长、怎么、就、就听你的?”
力有些醉意地说:“他、他、不听行吗?”他把“看信”的前后断断续续地讲给工友听。
工友问:“你、你小子有种!你知道鞠、鞠朝建是、是谁吗?”
力说:“知、知道….
“是、是谁?”工友穷追不舍。
力说得含含糊糊,可是,工友还是听明白了。力说:“不就是、是、是厂长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作者:何金良